自那夜在行馆门口冷言冷语后,夏皙并没再见晴容。此番太子暗地里牵线搭桥,她对过往嫌隙只字不提,仿佛从不曾有过芥蒂。
晴容猜想太子既然拿到《群芳图》,或多或少会替她辩解两句,是以默契地维持灿烂笑容,和陆清漪一起坐到夏皙左右。
沿途青山延绵,碧江横流,官道蜿蜒,马车载着谈笑声,缓缓驶向暮春深处。
“听说,颜千金被送回老家侍奉曾祖母,似乎很是突然?”
聊起城中贵女时,陆清漪狭长凤眸暗带惊奇。
夏皙柳眉不经意一挑:“但愿她修身养性,好好孝顺长辈。”
“传闻她在别院得罪您了,兴许是清漪迟钝,倒没瞧出端倪。”
“她得罪的可不止我一人,还有太子殿下,和……”夏皙话到嘴边,警惕住口,似是记起某事,忽而对陆清漪眨眼,“你这京城第一才女,这回可要牢牢把握机会。”
“春蒐活动以狩猎为主,我一不善骑马,二不会挽弓,哪有我的事儿?”
“谁让你骑射?”夏皙神秘一笑,“我打听过,报给陛下的太子妃人选有三,你是其一。我定会为你说好话,你用心表现即可。”
陆清漪霎时脸红欲燃:“当着九公主之面,您少嘲弄我!”
“我哪有?你是我好姐妹,和太子哥哥从小认识,虽说这几年见面少,总比旁人占上风!”她顿了顿,笑睨晴容,“再说,贺若妹子迟早是我三嫂,哎呀呀,我今儿和两位未来嫂子同游呀!你倆会宠着我,对吧?”
晴容尴尬万分,承认与否认皆不妥,干脆挽帘,让窗外梨花甜香充盈马车,顺便淡化眼底困倦,及腮边红晕。
她连续两夜安睡至天明,几乎认定“梦中变成太子身边小动物”的诡异事件不再发生,奈何昨夜入睡后又一次成为圆嘟嘟的银狐。
胖狐狸又饿又渴,有气无力地游荡在东府寝宫,只想偷点东西吃。
然则太子案上只有香药木瓜、姜丝梅儿等砌香咸酸,看着就觉得酸溜溜的,恐怕越吃越饿。
她循流水声溜至一雾气缭绕的水池边,低头伸舌,小心翼翼用狐狸的方式喝水。
暖热花瓣水入腹,她顿觉身心舒畅,未料一抬头,对上半丈外那双笑眯眯的长眸。
欸?
俊朗面目沾染水滴,躯体健硕,肩颈线条刚毅如雕刻,身上块垒分明……这、这这竟然是浸浴中的太子!
晴容整只狐狸宛若石化——居然喝了他的洗澡水!还瞄到他精劲结实的上身?
救救救救命呀!
她羞愤难耐,险些滑入浴池,与之上演“人狐共浴”的绮丽戏码。
所幸圆浑身躯虽笨拙,仍勉强支撑她逃离漫溢春光。
但那份怯赧和凌乱感,则持续到此时此刻,更因夏皙和陆清漪谈及太子而熊熊燃烧。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从一开始就不应玩“蒙眼射果子”的游戏,如果没瞎折腾,既不会被赵王相中,又无须扛起联姻之责,更没机会千里赴京,变成太子的毛茸茸……
要是没当毛团子,自然不可能目睹各种脸红心跳的画面。
晴容正努力掩饰懊恼抓狂,忽觉马车速度减缓,转头见夏皙笑颜凝滞,不禁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晴容:有趣的太子,你成功引起了本公主的注意。
太子:感觉自己萌萌哒,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共浴?
晴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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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cosplay属性,灵感源于雍正行乐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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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盛春草木繁茂,山花或红艳似火,或素淡胜雪,纷纷扬扬飘洒。
夏皙挽了晴容和陆清漪,迤迤然穿行花间,步向前方的石亭。
她脸上挂着无甚欢畅的笑,丹唇微张,低声问晴容:“妹子还没见过我那‘异父异母’的大姐吧?”
“尚无机缘。”
晴容如实作答,心底暗忖:原来是乐云公主!好端端的,为何道上拦截?
夏皙淡笑:“陛下年少登基,最初几年由他皇叔摄政,也就是乐云姐姐的亲祖父。由于摄政王鞠躬尽瘁,子嗣为国捐躯,太后怜乐云姐姐孤苦,亲自抚养,记在我母后名下。
“论亲缘,她明明是我堂姐,却一直以长姐自居,终日好管闲事,十五岁开公主府、掌管本家商号……呵呵,你很快就能见识她的财大气粗、眼高于顶。”
晴容暗地留神道旁,惊觉乐云公主的马车、随行物资、护卫仆役等,丝毫不比夏皙的阵势弱,可见两位公主旗鼓相当。
她随夏皙登上石阶,抵达一座望山亭。
亭中女郎年约二十五六,一身华服精绣着腊梅,金丝银线璀璨夺目,身后崇山峻岭延绵起伏,为她增添睥睨天下的气势。
引路侍女上前禀报:“公主,贵客至。”
然而那女郎手执白子思索片晌,落了一子,才抬头浅笑:“哟!阿皙,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呀!”
她面容娇媚,意态慵懒,举手投足间掺了若有若无的傲慢。
夏皙语带嗔怨:“乐云姐姐中途赏风景、下围棋,好歹腾出道,让我们先过去!”
乐云公主悠悠转身,并不答话,反倒上下来回扫视晴容,目光如有惊叹。
晴容连忙行礼:“贺若家小九,见过乐云公主。”
“九公主抵京后玉体违和,足不出户,可自从得阿皙相邀,便气色大好,到西郊别院、翰林画院、东郊篱溪玩赏……今儿更能耐住一路颠簸,看样子……阿皙是你的福星呀!”
她语调夹杂隐约的阴阳怪气,偏生黛眉凤眸笑意嫣然,难寻瑕疵。
晴容并非有意疏远,只是鬼使神差错过与之亲近的良机,导致误会堆叠;此刻夏皙在旁,她不宜过于谦卑讨好,唯有礼貌道几句致歉之言。
落入乐云公主眼中,仿佛成了无足重轻的敷衍。
“姐妹许久未聚,何不一同用膳?”
未等夏皙答允,乐云公主已摆手命人捧上食案与佳肴。
眼看菜式丰富、分量充足,摆明早有预备,夏皙唇角翘起极淡冷笑:“有劳姐姐‘费心’。”
众人省去客套,依次落座,享用柳蒸鲥鱼、松茸炖鸡、清炒笋尖、八宝豆腐等荤素美食。
其时山色清朗,花香醉人,可惜天家姐妹言语冷淡,教人食不知味。
陆清漪试图缓和气氛,问及乐云公主近况,获三言两语回应,颇为难堪。
晴容见状,温婉笑道:“小九此行带了点‘甘泉露’,若不弃,咱们对山川秀色小酌几杯?”
余人美眸乍亮。
“甘泉露”为贺若家陈酿,名动四国,素有“酒中黄金”之称,仅在赤月国宫宴招待贵客,不上贡、不售卖,是以宣国权贵大多只闻其名,却从未有机缘领略。
晴容在山里学会了酿造,平日里亦舍不得喝;这回正式面见乐云公主,知她好酒,索性以此表诚意。
白色经瓶其貌不扬,当金黄如蜜浆的馥郁醇酒倾泻于细密白瓷盏,如清流触石,气清味甘,回味悠长。
凛冽浓香渗进山风,诱发驻守道旁的仆侍陆续张望,垂涎欲滴。
美酒当前,亭内四人把盏相邀,各自舒颜。
乐云公主饮尽杯中酒,粲然一笑:“甘泉露果然名不虚传,据称浅酌时独具风味,畅饮后长醉不愿醒……遗憾此酒得来不易,否则真该酣醉眠清风。”
夏皙啐道:“姐姐好贪心!以你的酒量,想要长醉,得喝多少!”
见二人态度渐趋缓和,晴容趁酒兴正起,示意菀柳为添酒。
菀柳先为夏皙斟满,再小心翼翼步向乐云公主的铜食案,未料双膝一软,经瓶脱手飞出,正正砸在案头!
瓶身破裂,美酒飞溅,吓得众人花容失色,尖声疾呼。
这下变故猝不及防,亭内外女护卫飞身搀扶主子,殷勤询问;另外两人则拉起菀柳,厉声喝斥,场面登时混乱。
乐云公主惊魂未定,满绣金银线的白纱拖裙已斑斑驳驳。
晴容无从分辨菀柳有心或无意,连声责备,又向乐云公主柔声劝抚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