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长长的叹息传来,妇人嘶哑着嗓音道:“你不懂,我们护不住你姐姐。”
男孩子急道:“为什么不能?我和他们拼了……”
说到最后一声,已是带了哭声。
妇人急道:“安儿你别……”
门被猛地拉开,瘦弱矮小的男孩子提着镰刀冲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慕云晗就愣了:“姐姐?”
慕云晗尚未开口,男孩子已经扔了镰刀,扑到她怀里大哭起来。
“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么?”慕云晗抱着慕安,心情很复杂。
她很小就没了爹娘,独自跟着外婆过活,再大些被选入慕家老宅,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没什么亲近的人,更没有兄弟姊妹,唯一信任过、喜欢过的顾漪澜还卑鄙无耻地算计了她。
可是这个小男孩,全身心地信任亲近她,愿意为了她去拼命……
罢了,只要他们对她好,她自也要对他们好。
“别哭,别哭……”慕云晗给慕安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瘦弱的男孩子哭得眼睛兔子似的,满是委屈和害怕:“姐姐,我好怕你回不来了,呜呜……我那天知道你被他们带走,就去找,三叔踢我……”
他掀起破旧的衣裳,瘦骨嶙峋的胸上俨然一大块青黑色。
“我疼得起不来,就耽搁了没去找你,第二天勉强能动,就听说你被顾恩公救回来了……”
慕云晗眼冒寒光,小心翼翼地抚上慕安的伤处,这么小的孩子,那个畜牲真下得去手。
“嘶……”慕安疼得龇牙咧嘴,见慕云晗看向他,便又忙着放下上衣,笑着说:“已经不怎么疼了,姐姐别担心,我好开心你回来呀。”
慕云晗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疼就疼,在我面前不用忍着,也不用假装。”
可是姐姐若知道他很痛的话,一定又会想办法买药吧?
上次就因为妹妹被毒蛇咬伤,娘急得犯了病,姐姐不但把房子和地卖了,自己也险些丢了性命。
都是他没用,不能快快长大,保护不了、也帮不了姐姐,怎能再拖累姐姐和全家?
慕安眼圈一红,笑着去拉慕云晗的手:“咱们快进屋,娘和妹妹一直牵挂着你呢。”
“晗儿!”慕二娘子扶着门框,气喘吁吁,眼里泪光闪闪,内疚又心疼:“你好些了么?都是娘没用!”
她不过三十出头,却已两鬓斑白,眉间眼尾皱纹横生,加上衣裙褴褛破旧,满脸病容,憔悴瘦弱,瞧着竟有四五十岁。
第9章 提醒
“我好多了,娘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躺着。”
慕云晗看着慕二娘子的模样,暗自心惊。
脸如金纸,瘦骨嶙峋,双眼无神,瞧着竟像是命不久矣。
这一通动静,惊动了隔壁的青砖大瓦房,慕三老婆高亢的叫骂声响起:“丧门星!大清早的嚎什么丧?死人了吗?晦气!”
慕安害怕地推二人进屋:“快进去,被看到又要惹事!”
门一关上,慕云晗就不敢动了。
因为屋里实在太黑了!
房屋低矮,伸手就能碰到简易破败的房梁。
窗户狭小,贴的纸太劣质厚重,透进来的光根本不能满足需要。
面积狭窄,塞满了无数零碎破旧的家私,一不小心就会碰到。
灯是没有的,或者说有灯,但没油可点。
慕云晗只能睁大眼睛,等着适应光线。
“姐姐……”腿边传来细弱的哭声,五岁的慕樱紧抱着她的腿,小声地哭:“姐姐,姐姐,我好饿……”
“闭嘴!”慕安迅速捂住慕樱的嘴,轻声呵斥:“一点不懂事!”
慕樱抽噎着道:“我不饿,我撒谎的,姐姐不要相信……”
慕二娘子一阵气喘,天旋地转,一头栽到床上。
“娘!”慕安丢开慕樱,猛扑过去,使劲掐慕二娘子的人中:“你怎么样?你别吓我们啊,娘……”
“丧门星!倒霉催的小贱人!要死早些死,老娘好好的运气都给你嚎没了!”
伴随着这声尖利的叫骂,“嘭”的一声巨响,门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中,晃了几晃,摇摇欲坠。
慕安吓得扔下慕二娘子,冲过去用小小的身子抵着门,胆战心惊:“不能让他们发现姐姐,不然就惨了。”
“晗儿快走!”慕二娘子悠悠醒转,立刻就赶慕云晗走“你重伤未愈,被他们抓住会死的。”
“不怕。”慕云晗自有主张,过去扶住门,瞅着外头晃动的人影,提高声音:“门修一修就好了,只要房子没问题就行,听顾阿婆说接下来半个月都有雨。”
有两条人影鬼鬼祟祟地靠过来,一左一右蹲在门口。
慕云晗看得分明,就又说道:“娘别担心,我既敢回来,就有底气。顾阿婆和县太爷家是亲戚,他们要是敢对我动手,就得倒霉!
我只怕你们出事,小安你一定要小心,夜里警醒些,别让人烧了房子,不然真没法子了。”
慕安傻傻地看着她,不懂是什么意思:“姐姐,你说有人会烧房子吗?没那么胆大吧?”
慕云晗摇头叹息:“难说,之前我差点死了不也没人管?”
门口,慕三两口子蹑手蹑脚地离开,躲到隔壁嘀嘀咕咕。
顾家向来神秘难缠,里正见了也是恭恭敬敬,大家都猜县太爷是他家亲戚。
昨儿他们上门去闹,就是想试探顾家的深浅,顾家人的态度委实不正常,让人生疑,总觉着在憋大招。
根据慕云晗刚才说的话,果然都被他们猜中了,既然不能明着来,那就来阴的。
“死丫头提醒我了。”慕三老婆的小眼睛里闪着冷光:“咱们半夜把这破房子烧了,让那几个丧门星没地方去,日日夜夜淋雨,看那死丫头还能心安理得躲在顾家么?”
第10章 头件事
慕云晗将摇摇欲坠的门扇扶了靠墙放好,掏出一把铜钱递给慕安:“请人过来修门,顺便买几个白面饼子回来。”
听说有白面饼子吃,慕安馋得直咽口水,仍是道:“不能买白面饼子,会被人抓住讨债的。”
他们家欠的钱太多了,倘若慕樱没被蛇咬,还没这么糟糕,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他们虽穷,信誉却还良好。
但发生那些事后,他们就再没翻身的可能了。
大家都不富裕,每个铜子儿都要计算着花用,见了他们不是躲就是疼,躲的是怕他们开口借钱,疼的是自己之前借出去的钱收不回来。
孤儿寡母的一直这么惨也就罢了,没几个人忍心逼迫。
但若是看到他们有钱买白面饼子吃却不还钱,还不得气个半死?少不得又是一场纠纷。
真懂事,慕云晗摸摸慕安的头,胸有成竹:“别怕,按我说的做,有人问,就让他们找我,我会给他们交待。”
慕安自来最信姐姐的话,乖巧地去了。
慕云晗从屋角拖出一个破炉子,折几根树枝点燃生起火,利落地熬了一锅野菜汤。
待到慕安拿着热腾腾的面饼回来,野菜汤也好了,慕云晗回屋招呼慕二娘子和慕樱吃早饭。
慕樱和慕安很久没吃着白面了,高兴得咯咯笑。
慕二娘子看着面黄肌瘦的儿子和幼女,再看看头上还包扎着白布的长女,心疼地背过身子,悄悄擦泪。
慕云晗没空伤感,她细细咀嚼着面饼,微眯了眼睛,瞅着隔壁的青砖房黑漆门。
这房子,是慕二生前修建的,原本应该是她们家的!
在这镇上除了顾家和赵里正家,就属这房子最好。
当初慕家原本已经分了家,这房子刚修好,老两口就“病”了,据说是老屋太潮湿阴暗,须得青砖大瓦房才能养好。
慕二生性孝顺善良,二话没说就接了老两口过来居住。
于是大房、三房随时过来“尽孝”,“顺便”在此吃饭,“顺便”把孩子们留在这里陪老人。
此外还经常哭穷,问慕二借钱,又因为慕二娘子生了慕云晗之后,很久没有怀上第二胎,就又撺掇着慕二过继侄儿继承香火。
俗话说得好,碗米恩斗米仇,慕家三兄弟不但没有越过越亲密,反而越过越仇恨。
慕家两老一味偏帮大房、三房,觉得二房有钱有能力,做什么都应该。
大房、三房眼红嫉妒,觉着同根同种,凭啥二房就能过得这样好?
没儿子时,都觉着二房的财产该是他们的儿子继承,有了慕安,就觉得那是个短命的,迟早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