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锦+番外(7)
看着两个女孩的狼狈样子,牵动了权大娘的一颗慈母心。拿出水囊倒了茶水给她们喝,又找了两件外衣给两人披上。虽然并不合身,好在能抵御这初秋清晨的寒气。
茶水是刚刚才在面摊上重新灌满的,还温热着。沿着喉咙进入肚子里,方锦书觉得这是两辈子以来喝过味道最好的茶。
官道上人来人往,马车走得并不快。
方锦书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嚣,一名男子凶神恶煞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有没有瞧着两个小女孩?那是我家的逃奴!瞧瞧,这是身契!”
方锦书没有想到,在银子面前,拐子连身家性命都不顾了。冒着会暴露的风险,回来这般大张旗鼓的寻人。
拐子也足够聪明,拿出了芳芳一人的身契来,便能让众人看了之后就都相信他的话,从而认为两人都是逃奴。
关键在于,芳芳确实是被她爹卖给拐子,说是逃奴也不假。
权璐刚刚从箱子里翻出药酒,就听见外面男子所说的话,手上的动作变得迟疑,看向方锦书的眼光,也充满了怀疑。
收留被拐走的孩子,和收容逃奴,这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在高芒的律法里,收容逃奴与逃奴同罪。
事态紧急,方锦书的心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方锦书心头清楚,权大娘一家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观他们的神色,也正有着为难之事。
若是拐子不曾出现,顺道带她一道上京,还有可能让礼部侍郎府上欠下一个大人情,又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一旦有了被问罪的风险,他们还愿意吗?
毕竟她才八岁,中秋那一身衣服早都被拐子换走。此刻,没有任何凭据,能证明她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值得他们为此冒险。
芳芳就更加紧张,但她牢牢记住方锦书之前的吩咐,紧紧闭着嘴唇不说话。
为今之计,只有让权大娘一家都相信,她和芳芳都是被拐走的。不把芳芳摘出来,她也就不清白。
悄悄吸了口气,方锦书正要说话,外面的那个赶车的少年郎“吁”地一声,将马车缓缓停在了路边上。
方锦书心头突地一跳,难道,他要将自己交出去了?
“母亲,方才忘记将水囊给你了。”少年郎的嗓音清朗干净,让方锦书的一颗心重新落回到了肚子里。
水囊明明就在车里,他这么说很明显只是为了突然停车找了个借口而已。
待马车停稳,少年郎掀开车帘子进来。初秋的晨光在他的身后洒入,为他的身形披上一层浅蓝色的光。因是逆光,方锦书看不清他的容貌神情。
他进来坐定之后,先是出言安抚权璐的情绪,道:“大姐别急,我来问问。”
权璐的那声惊叫,他都听在耳中,随后便仔细留意起车中的动静。车厢里几人说过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礼部除了掌天下礼乐、皇家祭祀、藩王属国朝觐等,更是管着全天下读书人的命运。只要是走科举一途的士子,从童生试开始,到最后的殿试,都由礼部管辖。
他这次上京,就是为了在明年的春闱上大显身手。如果,这个小女孩真是礼部侍郎的孙女,对他来说,冒多大的风险,他都愿意救。
当他坐定,方锦书终于看清了他的容颜。
他的肤色黝黑,瞳色深墨似炭,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着。长眉入鬓,眉锋似剑,鼻梁如刀削一般笔挺。若是忽略他的肤色,这一张清俊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如果不是如今洛阳城中认为皮肤白皙的男子才是美男,甚至还时兴敷粉簪花,他的容颜之美,令人惊艳!
但是,这五官,这轮廓!
若是他的神色再冷漠疏离一些,眼眸再幽深黑沉一些,不正是十七年后的那个刑部尚书权墨冼吗?
那个面黑口毒,在京中风评名声极差,招惹无数非议,却深得帝心的权臣奸佞!
那个一封密折,将方家推入绝望深渊的人!
方家的凄惨下场,负主要责任的人是延平帝,但权墨冼才是导火索。若是没有他的那封密折,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方锦书浑身一个激灵,狠狠地抖了一下。将头埋在了两膝之间,藏住她被怒火灼烧着的双眼。
突然之间见到这个罪魁祸首,这份怒意她怎么掩也掩饰不住,唯有先藏起来,再慢慢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看见她的反应,权大娘以为她是被吓得发抖,她本就心肠柔软,忙嘱咐了一句:“黑郎,你别吓着了孩子。”
权墨冼笑道:“母亲放心吧,我就问她几句话。”
☆、第八章 可真?(求推荐票)
“你说你是被拐的礼部侍郎孙女,那你应该进过宫。你可知道,皇宫最外面的一道大门,叫什么名字?”
权墨冼一开口,就是一个甄别的问题。
芳芳听得一头雾水,只听到方锦书答道:“叫端门。”她仍然埋着膝,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权墨冼点点头,这么小的孩子,就算是说谎也编不出来跟生活太遥远的谎言。其实,在他进入车厢看清了方锦书的相貌之后,便觉得她所说不会有假。
但为了稳妥,他继续问下一个问题:“你父亲在何处任职,官居几品?”
第一个问题,如果说在京中生活的百姓都能知道的话,这个问题若不是官宦之家,根本答不上来。
方锦书平复了心情,缓缓抬头看着他,道:“家父方孰玉,六品翰林。”她的心中,情绪复杂难辨。
眼下想要逃走,却要借助这个前世仇人的手。虽然他此时什么也没有做过,也什么都不知道,但方锦书却难以释怀。
不知为何,权墨冼在眼前的这个小女孩的眼睛中,看到了丝丝敌意。这才第一次见面,这样的敌意从何而来?
他毕竟还不是十七年后的那个刑部尚书,转眼就将这份疑虑抛诸脑后。方锦书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他自动将这份敌意理解为她是在害怕。
听她回答了问题,权墨冼的心头松了一口气。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定然是官宦之家不假。否则,不会将这官阶任职说得如此清楚。既然如此,哪怕她不是礼部侍郎的孙女,也值得一救。
他带着寡母长姐上京,前途不明,能结个善缘总是好的。
权墨冼放柔了声音道:“你放心,不到午时就能回家了。”说着就要出去。
“冼弟……”权璐迟疑的唤了他一声,还有一个小女孩的身份没有核实呢?
权墨冼读懂了大姐未说出口的话,笑了笑道:“不碍事。”
重要的是礼部侍郎家的孙女,至于另外一个么,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他既然不打算将人交出去,那就两个都要藏起来。
权璐虽然是大姐,但权家当家做主的是唯一的男丁权墨冼。而且,她也极其信服弟弟的判断,当下便不再质疑。
马车重新启动,权璐小心地给方锦书揉着脚踝处的肿包。
因为疼痛,方锦书本就白皙的面颊更是苍白,双唇紧紧抿着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左右都是痛,何必做出那等楚楚可怜之状?
她脑中思绪翻飞,想想前世,又想想即将见到的家人。
换了个身份,但总算能踏入礼部侍郎府方家,正大光明的见到她今生的父亲——方孰玉,她的心情一点一点的恢复了平静。
马车外面,拐子还在呼喊着寻找逃奴,但他毕竟做贼心虚不敢久留,慢慢地声音也就淡了。
……
“大太太,大太太!”
一名老家人情绪激动的跑进内院,由于跑得实在太急,被院门磕碰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看门的吴婆子一把将他扶起,低声道:“你小声些!明知道太太这几日心情不好,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老家人跺着脚,语无伦次道:“回来了呀!四姑娘,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