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锦+番外(527)
秦氏不理解方锦书为何会主动提起,方锦书却知道靖安公主的难处。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靖安公主对迁阳王是实打实的疼爱。
在前世时她不知晓,但今生亲历了在净衣庵的那场火,再联系上打那以后,靖安公主对迁阳王的态度,她不难猜测那其中的蹊跷。
迁阳王的死,靖安公主的心头一定难以纾解,却难以排解。
她不方便做的事情,自己替她做了,也算是全了今生这一场缘分,不枉靖安公主疼爱自己这一场。
秦氏走后,她让芳菲将一个鸡翅木黑漆匣子呈上,放在案几之上。方锦书亲手打开,里面的黑色绒布之上,静静地躺着一册用麻线装订好的《金刚经》。
因在大悲寺佛像前供奉过,这册经书散发着淡淡的香烛气息,给室内带来静谧的禅意。小小一册经书,庄严肃穆。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靖安公主轻轻呢喃了一句经文,拿起手边的佛珠,默念了片刻,才轻轻打开经文。
方锦书的字,不如一般闺阁女子那样娟秀清婉,更方正大气,却不露锋芒。这样的字,抄写佛经尤为适合,一笔一划,犹如雕版一样工整。
“你有心了。”靖安公主感慨道。
世人都道迁阳王谋逆,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只有眼前这位姑娘,才懂得她的心,冒着忌讳设法安慰于她。
迁阳王已死,想再多也只是徒生烦恼。她只想要,替他做一点事,让自己心安罢了。
这其中的周折不必道出,但方锦书的这份心意,她自然是明白的。短短四个字,道出靖安公主心头的感动之情。
活了大半辈子,最懂得她的,却是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妙龄少女。靖安公主不知道,该感到欣慰,还是心酸。
方锦书懂得她,自然不光是因为今生。在前世,为了获得靖安公主的支持,揣摩了她那么多年,这才在今生赢得了她的信任。
“公主婆婆,”方锦书轻声道:“书儿只是不忍见您伤心。若做得不对,婆婆尽管责骂。”
“哪有不对?”
靖安公主轻叹一声,抚了抚她的头顶,目光慈爱:“转眼间,书丫头也成大姑娘了。我听说,谭家那小子在你父亲跟前求学?”
方锦书点了点头,道:“正是。牡丹花会时,书儿还在园子里碰见了他。”
“谭家还不错,只是委屈了我们书丫头。”在靖安公主看来,方锦书值得更好的人家。只是她亲事不顺,眼下年纪又大了,可选择的实在不多。
她可以替方锦书做主,谋一门好人家。但婚姻这件事,是两个人过日子,强扭的瓜不甜。男方若是不愿,苦的还是方锦书自己。
“书儿不觉得委屈。”方锦书笑道:“家里都在替我操心,我只愿这回能顺顺当当。”
“行啊,挺好的。”靖安公主笑了起来,道:“我给谭家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你不好。”这就是低嫁的好处了。
“公主婆婆放心好了,书儿能把日子过得好好的。”方锦书俏皮地笑道:“有公主婆婆替我撑腰,到哪里我都不怕。”
“那是,”靖安公主抬了抬下巴,道:“无论是谁,你都只管抬出我的名号来。”
“书儿先谢过公主婆婆。”方锦书起身敛礼。
两人正说着话,侍女端了托盘进来,将雪梨盅放在几案上。月圆伺候着靖安公主漱了口,才慢慢吃起来。
靖安公主喜甜食,但她毕竟年纪大了,脾胃有些受不住。秦氏的胆子小,但在这些事情上还是很尽心,便用一些水果代替,让靖安公主能吃得放心。
方锦书在这里做客,便也给她备了一份。
用罢了雪梨盅,靖安公主有些乏了,方锦书便跟她讲一些京里的趣闻。
☆、第六百七十五章 上了一课
她这次来公主府,关系着接下来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但,却不能急。
好不容易在靖安公主面前建立起来的信任,若一着急,便容易坏事。表露的太明显,最坏的可能是,以往所有的努力都荡然无存。
闲聊了片刻,她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话题切入,索性放弃。
想要干成大事,就要沉得住气。
方锦书念了会佛经,靖安公主合了合眼,醒来后精神就好了很多。留她吃了晚饭,方锦书才从公主府里出来。
回到了翠微院里,春雨迎上来禀道:“太太吩咐,姑娘若是回来了,就去见她。”
“好。”本来就是要去请安的,既然司岚笙特意找她,定是有什么事情。
天气炎热,方锦书将出门的大衣服换下,芳芷伺候着她换了一件轻省的便袍,便去了明玉院里。
“母亲,您找我?”方锦书进门见礼。
司岚笙“嗯”了一声,看着她,目光中透出慈爱来:“你好生准备一下,再过三日在关大人府上有一场桂花宴,来的都是亲近的人家。”
说着,她顿了一顿,道:“谭家,这次也会来。”
有了谭阳,蛰伏已久的谭家终于准备好,要在京城的交际圈中重新露面。
这一次,就是谭家重新振兴的第一步。朱自厚,是谭家审慎再三,才选择的人。
方家是关景焕的嫡系,有了这一层关系,谭家借着姻亲关系,就能很快挤入朱自厚麾下的核心圈子。
眼下的谭家,宜稳,不宜冒险。
而在京城的政局,单打独斗的路将会很漫长。对深谙世家平衡之道的谭家来说,绝不考虑这样的事。
朱自厚是历经两朝的老狐狸,门生故旧遍地。眼看年纪大了,行事越发稳妥。
待他从宰相之位退下,留下的政治资源,就能被他认可的人所瓜分。
这,才是谭家的最终目的。
迎娶方锦书,便是这其中的一环。
母亲刻意提起谭家,方锦书自然明白这话中的含义。
看来,这次的桂花宴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回到翠微院后,方锦书坐在窗前沉吟,细细思量这其中的奥妙。
这场桂花宴的时间,选得有些巧妙。疫症刚刚过去,太子赈灾有功正在返京的路上,而齐王詹事府眼看成立在即。
朱自厚在这个时候举办宴会,聚集在他这个派系的官员,为的,绝不仅仅是赏桂叙旧、联络感情。
半晌后,方锦书微微一笑,心道:这些朝臣果然个个都是人精,在皇帝面前诚惶诚恐、思前想后,私底下都各自有着算盘。
关景焕已经摆明车马站到了太子麾下,朱自厚一系自然要早日商议对策。平素极少相聚,此时以桂花宴为由,称不上结党营私。
这样的尺度拿捏得刚刚好,庆隆帝知道了,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与他们计较。
原来,重活这一遭,果然能瞧见不同的风景。
在前世,她以为自己的眼光已经足够长远,但也只是局限在后宫、与争储夺嫡。在天下大事、朝堂格局上,更多的是娘家定国公府在筹谋。
如今看来,在朝中文臣暗地里的风云,远比自己所知道的更微妙。
而谭家选择在这个时候露面,不得不让人心头暗赞,这个时机拿捏的巧妙。谭家,不愧是老牌世家,这番不紧不慢的筹谋,终于等来了最好的时机。
细看谭家这一步步,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早在庆隆五年底,谭阳就到了方孰玉门下,学习文章。这一步,透露出与方家结亲的初步意向,却没有表明,给双方都留了退路。
到了庆隆六年,谭阳连考场都没下,只一心苦读,经营人脉。谭家开始和方家议亲,却也丝毫不急,两家人比拼着耐心。
直至今年,储位之争已浮上水面,朝局变得明朗,谭家才选择了朱自厚。
借在朱家办的桂花宴,方、谭两家达成联姻。既表明了谭家坚定的立场,让谭家能一举获得朱家嫡系官员的好感,又能让这门喜事给这场桂花宴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