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锦+番外(466)
司慧娴的婚事,这几年已经俨然成了许悦的心病。
而司家是姐妹两人的外家,逢年过节走亲串门之际,总少不了要见到。跟司慧娴相处起来,就未免有些辛苦,生怕她多想了去。
想到之前的情形,方锦晖扑哧一乐,道:“就你心宽。”
既然妹妹都没有放在心上,方锦晖也就将此事撂开手去。对她而言,在乎的只是妹妹的感受罢了。
褚末和司慧娴定亲的事,在方家姐妹这里只是云淡风轻的揭了过去,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是心头过不去的坎。
郝君陌斜斜地靠在外墙上,在外游学的经历让他身上多了几分彪悍气息。往日的那个阳光少年,皮肤被晒得黑了一些,举手投足之间带上了江湖市井中才有的豪气。
然而他浸泡在书香中长大,从小养成的儒雅刻在了灵魂里。让他的这番豪气不显粗俗,反而愈发磊落洒脱。
少年的青涩已经逐渐从他的身上褪去,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男人。
在他面前的,正是褚家日常出入的侧门。
没让他等多久,褚末就从门里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褚末摇头苦笑。郝君陌这次找上门来,他岂能不知是为了何事?
郝君陌偏了偏头,对褚末示意道:“我们去洛水边上走走?”
褚末摊了摊手,道:“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不能。”
“那你还问。”
谷雨即将来临,近日的雨水增多。洛水比冬日里宽阔了不少,不是有水鸟从水面上掠过,传来几声啾鸣。
两人缓步走着,来到了一段人迹罕至的河岸边,郝君陌停了脚步。
褚末看着他,道:“你要是打我一顿才能解气,尽管来吧,我不还手。”他一直都无法原谅自己所犯下的过错,但家里人却没有责怪他,前些日子还给他定下了一门好亲事。
想到几年前他所做下的承诺,无颜面对郝君陌。
看着他的样子,郝君陌恨得牙痒痒的,甩了甩胳膊,抡着拳头就冲了上去。
这个男人,亏得自己那样放心他,将书妹妹交到他的手上,自己远走游学。早知如此,当年就算父亲不同意,自己使一些卑鄙手段,也要将书妹妹定下来。
褚末一声不吭,承受着郝君陌的痛殴。
在外两年,郝君陌不仅长了见识,还知道了该如何打架。他看上去下手很重,却都避开了褚末的要害部位,也避开了头部,省得褚末回家被询问的一番麻烦。
他是对不起方锦书,但自己又替书妹妹做过些什么呢?
事情发生的时候,自己连一点音讯都不知道,还是回了京才听说了方家退亲的事情。
☆、第五百九十七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听到这个消息后,郝君陌是又气又悔。
他为了将方锦书遗忘,游学的时候故意没有留意她的消息。就连和方梓泉书信往来,也半点都不会提及她。
原以为,她会嫁给褚末。这样,他纵然心伤,也会笑着替她祝福。
可是,竟然是这么个结果?退了亲,还连累了她的名声,导致方锦书至今都没有说上一门好亲事。
郝君陌看在眼底,暗自替她着急。
原本,他想着再去说动父亲,替自己求娶方锦书。她的名声如何,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
可紧接着,他知道了另一件事情,让他还怎么开口?
嫡亲的妹妹被送去了家庙,他和郝韵的关系再怎么不亲密,也要过问一二。
但他朝母亲询问缘由,母亲只暗自垂泪,说她做错了事惹得她父亲发怒。至于究竟是什么事,却不再细说。
父亲那里,郝君陌不以为能跟他好好说上话,索性放弃。
特意去家庙见到了郝韵,她却只一门心思地想着,让他开口替父亲求情,将她接回京城。再仔细询问,她就顾左右而言他,反而朝他打听起褚末的近况。
这如此种种,都让郝君陌觉得诧异。
难道妹妹什么时候对褚末动了心思?方家退了褚家的亲事,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妹妹?
这个念头一起,郝君陌就再也无法安心准备春闱。找到方梓泉细细问过一通,才知道了这其中所有的来龙去脉。
原来,自己妹妹曾经和姚芷玥一起,设局陷害方锦书。
知晓了这个事实,郝君陌只觉得心底的痛无以复加。幸好方锦书够聪慧,才躲开了这个陷阱,但这不能代表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有这样丑陋的事情存在,他又有何颜面去求娶方锦书?
难道,要让她当做所有的伤害都不存在吗?要她去和一个曾经陷害过她的人,成为姑嫂吗?郝君陌再一次觉得,自己被逼入了绝境。
或许,自己真的只有认命。
命运的安排,让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接近方锦书,却又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从她的身边推开。
这样的苦闷压抑在他心底,让他无处发泄,怎么能考好这次的春闱?他名落孙山,原本就是他自己预料中事。
做学问,讲究的就是一个静心苦读。
他连心都静不下来,怎么能取得好成绩。要是这样都能让他中了进士,岂不是视天下英才于无物。
褚末,他早就想来寻了。
只是想着春闱在即,褚末就算是对不起方锦书,他也不能耽误了对方的功名。若是那样,反倒是连累了方锦书。
好不容易熬到会试结束,又传出了褚家和司家定亲的消息。
一忍再忍之下,郝君陌直到现在才找上褚末。这顿拳头,就算是收了手上的劲道,也够得褚末好受。
然而身上的痛,哪里及得上心头的半分?
失去方锦书,是褚末心头永远的遗憾、痛楚、以及悔恨。
但那既然是方锦书做出的决定,他又怎么舍得去勉强她,又怎么舍得不答应?
从此之后的一切,他都默默地放在心头,默默承受着。包括,后来母亲定下来他和司慧娴的亲事,他也都默默配合了。
心中的那个她,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和她之间的关联,也越来越淡薄。淡到他甚至找不到一个人,能倾诉自己心头的苦闷。
郝君陌找上门来,他其实是欣喜的。这顿拳头,他也挨得心甘情愿。郝君陌在宣泄着情绪,而他,又何尝不是?
说到底,两个人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说到底,他们两个也都是失意人罢了!
他们共同爱慕着一个女子,却都失去了她。这样的微妙关系,让两个人从情敌,变成了同是天涯沦落人。
郝君陌打得累了,坐在一块石头上直喘气。汗水从他的额角淌下,两手撑着膝盖,斜看着褚末。
褚末周身无一处不痛,衣袍也变得皱皱巴巴。疼痛让他吸着凉气,缓缓将身子蜷起,就地躺下。
挨了这顿打,他以为他心底的负罪感会减轻许多。然而,他颇为可笑的发现,他心底想的竟然是:要是母亲看见我躺在野外的河边上,定然会斥责没有规矩吧!
这种时候,还在想着礼教规矩。原来,这样的东西才是镌刻进自己灵魂的吗?
这种想法,可真是荒谬!
褚末就这么想着,越想越觉得可笑,最终忍不住哈哈地笑出声来,直笑得岔了气。
他索性打开四肢摊着,仰望着头顶天空上悠悠飘过的浮云。身体下面的石头很硬,也不平整,硌在受伤的身体上带来不同程度的疼痛。
但在这一刻,褚末却觉得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痛得那样真实、身下的石头那样真实、天上的白云也这样真实。
暂且抛弃了身份,忘却了规矩礼教,只纯粹作为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这种真实。
“笑什么?”郝君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难道,你不觉得可笑吗?”褚末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活在这个世上?”
又为什么会遇见她,再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