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锦+番外(329)
庆隆帝却不肯放过他,追问道:“如何,可是真凶?”
关景焕的脑门上冒出了汗珠,腰弯得更低,道:“确是真凶无疑。”
“关爱卿,你说说,朕是不是要特别感谢于你,举荐了这等良才侦破此案?”庆隆帝的语气,如同从北地吹来的寒风,让关景焕后脊梁发凉。
“微臣惶恐,这都是皇上您慧眼识英才。”关景焕知道他的小动作瞒不住庆隆帝,却没料到会被他点破此事。
“朕觉得,你是不是近来太清闲了?”庆隆帝看着他,问道:“一个案子,再怎么离奇,上有刑部大理寺,下有京兆府的捕快衙役,你一个堂堂大学士、中书令,手也伸得太长了!”
官场自有官场的生存法则,权墨冼既然决定了要挑战权威,就要有承受这一切的觉悟。正因为如此,之前的事情庆隆帝才没有多管,关景焕也才敢大着胆子出手。
庆隆帝也想看看,他挑中的这个人,究竟能不能担得起大梁。
他眼下选的人,不光是为了时下的朝局,更是为了他百年之后,能有人托付。庆隆帝从来不相信什么万岁万岁万万岁的鬼话,更不信什么能将江山千秋万载传承下去的颂语。
他所做的,无非是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黎民百姓罢了。让先帝的英灵好好看看,看看他如何将这万里河山治理成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再平稳交到下一任的手上。
所以,权墨冼作为被他挑中的第一个人,自然需要承受磨砺。要是连这点风浪都经不起,这样的能力都没有,那也就不值得庆隆帝的期许。
但,如今权墨冼交出了一份漂亮的答卷,满京里等着看他好戏的人都惊掉了下巴,这让庆隆帝很满意。
他满意了,自然就要敲打一番关景焕,让他收手。
对权墨冼给予的是磨砺,而非摧毁。这个尺度,庆隆帝一向拿捏得当。有了这番敲打,关景焕至少不敢在明面上再做什么文章。
关景焕连连应了,道:“微臣也是想着替皇上分忧,一时情急越了权,还请皇上责罚。”庆隆帝都表明了态度,他不能再不识趣。
“知道错了就好。”庆隆帝颔首道:“好好替朕办差,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你管那么多干嘛。”
关景焕办事能力强,执行政令到位,是庆隆帝在朝中得用的臣子。言语敲打即可,他也不能伤了老臣的心。
这么一说,关景焕便心领神会,庆隆帝的这句话无疑是在说,不允许他再出手对付权墨冼,但和权墨冼同级别的官员就不管。
这就像小孩打架,成人看看就好,最好不要参与的好。因为力量太不对等,参合进去就是拉偏架,显不出孩子的真本事来。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上善若水
权墨冼毕竟还太过年轻,又初入官场。若是此后一帆风顺,庆隆帝怕他因太过安逸而失去了斗志。
他既然能抗过这一次关景焕亲自调动资源的围攻,就通过了考验。庆隆帝阻止关景焕再出手,而在同个级别官员之间的竞争,就不再理会。
作为官场上的老狐狸,关景焕并没有因为被庆隆帝训斥而恼羞成怒。训斥怕什么,这正说明了皇帝对他的看重。
“皇上英明,”关景焕笑道:“微臣这把老骨头,也正该好好歇歇。”
“这个案子,他立下了军令状。既然已经破案,就该好好褒奖。”庆隆帝看着关景焕道:“你去拟旨,赏赐的东西就由你来替朕出。”这是对关景焕这次出手的小小惩戒。
“皇上,微臣就那么点家当……”关景焕知道危机已过,便苦着脸哭穷。作为朝中重臣,说他两袖清风过了些,但关景焕确实家资不丰。
他并非世家名门出身,能一步步爬到今日之地位,全凭自身的本事与超乎常人的政治手腕。他的目光从来就没有停留在财富上,他追求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
因此,他管束家人族人极其严格,关家并未置产。就怕被政敌抓住了破绽,导致攻讦。
中书令的俸禄,宫里偶得的赏赐,官场惯例的冰敬炭敬,这就是他全部的收入。一年下来,这笔银子也不少。但要维持府里日常的开销,和官场上的人情往来,便所剩无几。
庆隆帝斜了他一眼,道:“不如此,还不会让你出。”
关景焕面上连连叫苦,心头却暗自高兴。皇帝愿意这样打趣他,证明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依旧,并未因这件事而发生改变。
“微臣这就去拟旨。”这本是御前制诏的事情,让他来做,也是变相对权墨冼的一种补偿。让权墨冼知道,皇帝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并非有眼无珠的昏君。
过了两刻钟的功夫,关景焕将草拟好的圣旨给庆隆帝过目。
庆隆帝看了一眼,在末尾处指了指,道:“再添一柄玉如意,你再手书一副‘上善若水’送去。”
“上善若水”这几个字原本是赞扬善者的品性高洁,如水一般可以滋养造福万物,却不与万物争利。
但让关景焕写好送去,其间的意义就有些微妙。
世界上最柔的东西莫过于水,然而它只要坚持,却能滴水穿石。这既是说“柔德”,又有弱能胜强、柔可克刚的隐喻。
而眼下的关景焕与权墨冼两人,不正是一强一弱吗?这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明。
关景焕的眸子一闪,随即恢复了正常,他禀道:“待回了府,微臣就可手书。只是这玉如意,府中实在是没有,还请皇上开恩。”
庆隆帝睨了他一眼,道:“玉如意没有让你出,你就好好写上一副字。”关景焕的字,在京城也属有价无市之物。
按庆隆帝的意思,关景焕重新写好圣旨,庆隆帝看过,再由掌印太监盖上玉玺,吩咐道:“这就去宣旨,让权墨冼过个好年。”
吴光启捧着圣旨应了,安排宣旨太监前往权家。
宫中的除夕宴,权墨冼的品级不够参与。而这份圣旨的到来,无疑能让权家上上下下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因为关景焕的介入,断指案在京中为人瞩目。纵然权墨冼不想让家人担忧,但她们也都听说了权墨冼立下军令状一事。
好不容易在昨日破了案,但刑部和京兆府都没有动静,怎么能令她们不担心?
没想到,今日竟然迎来了圣旨的褒奖。
权家所在之处,并非修文坊这等都住着朝臣之处。这里的左邻右舍,或是普通的小吏、或是京中的普通人家。坊中百姓,日子过得不坏,但在京中也绝排不上前列。
这里的百姓,好些住了一辈子也没听过圣旨两个字。圣旨的来临,让整个坊都轰动了起来。
坊正亲自迎出坊门外数丈远,锣鼓队伍闻讯自发地赶来,拱卫着宣旨仪仗一路朝着权家走去。一路上,尾随的百姓们越来越多。
他们中的人,有的是没见过宣旨赶来看热闹,有的是想着替权墨冼庆贺。
除夕午后的街道,原本冷冷清清。百官休沐、学堂放假、店铺茶肆酒楼也俱都歇业回家团聚。这场热闹,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京中的大街小巷。
断指一案苦主的亲眷听到了消息,纷纷出门往权家而来。他们要来叩谢这位青天大老爷,让他们的亲人沉冤得雪。
仪仗走得缓慢,有那腿快的人奔到权家报了讯,喜得权大娘在原地团团打转。
“快,快来替我瞧瞧,该穿什么接旨。”她看着面前摆着的衣服,举棋不定。
“母亲别急,”权璐要镇定一些,笑道:“女儿瞧着您身上这身就很好。”
“那怎么行,这可是圣旨。”
林晨霏想了想,指着其中一套,道:“不如就这套,眼色喜庆也没上过身,足见隆重。”她说的这套,原本是提前制好在大年初一才穿的新衣。
“霏儿说得对。”权大娘连连点头,道:“好,就换这身。”瞧着面前的两人,催促道:“你们也都去换,务必慎重,这可是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