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锦+番外(268)
方锦书呼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她看,将芳馨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在芳馨的心中,姑娘是一个无论何时都挂着淡淡笑容的女子。这笑容,有时真切有时疏离有时冷淡,但都自有一派从容的力量。
在她心里最忐忑的那段时期,正是姑娘的这种从容镇定,无声地安抚了她。
而此时的方锦书,目光中透出的绝望死气,是芳馨从未见过的。
“姑娘,别怕!”芳馨颤抖着双唇,鼓起勇气触碰着方锦书的肩头,道:“婢子去倒杯茶来,定定神就好了。”
不料,方锦书忽地伸出手,死死地箍住她的手腕,沙声问道:“你是谁?”
“我,我是芳馨啊,姑娘。”芳馨心头一跳,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道:“不烫呀,姑娘可是被梦给迷了?”
春日的夜里还有些凉,尤其是在这个雷雨交加的晚上。感受到芳馨微凉的指尖,方锦书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嗯,做了个梦。”她的声音还有些哑,但已不再惊惧,点头道:“去倒杯茶。”芳馨放开她,转身而去。
方锦书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在眼角旁触到一片湿意。
刚才那个梦里的场景,是她内心处最恐惧的情绪。前世时的无能为力和牵连无辜的悔意,在今生的步步为营、小心翼翼。
她不怕付出与牺牲,唯独只怕,再多的努力到最后仍不能扭转方家覆灭的下场。她改变了很多事,也悄然影响着一些人的命运。
但是,更多的事情,还是按照原有的轨迹继续前行着,没有改变分毫。
平日里她都尽量不去想前世之事,假装自己就是方家里这个简简单单的四姑娘,尝试着用孩子的视角来生存。但每一次谋划、每一次对轨迹的改变,无不提醒着她肩上的使命。
“姑娘,慢点喝。”
就在她愣神之间,芳馨倒来一杯温热的茶水,送到她嘴边伺候着她慢慢喝下。
茶水入喉,在这个夜里不仅滋润着她的喉咙,也润泽着她的灵魂。
不期然间,“坚守本心,无所畏惧”这句话从她的脑海中浮现而出。一点一滴地,驱散着她心底的阴霾。
“扶我起来。”
芳馨替她披上衣服,方锦书站在窗前,亲手将窗户支起。
这些事情原本不应她来做。但今夜的她有些奇怪,芳馨默默地守在一旁,并未出声。
窗外,不时炸起一声惊雷。狂风吹得庭院中的树木东倒西歪,不时闪过的白色闪电将方锦书的脸颊映得忽明忽暗。
凉风裹挟着雨点窜进了屋中,方锦书却浑然不觉,伸出手出神的端详着。
眼前这双手,皮肤细嫩柔弱无骨。没有用弓留下来的老茧、没有沾过鲜血、没有伤痕,她也不是那个被困在深宫的曹皇后。
思绪翻飞,方锦书想到这一世的亲朋,想到她发誓要保护的人们,想到她亲手从善堂带出来的那几个人孩子,面色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重新回到床上躺好。这一觉,任凭外面风雨大作,她睡得安稳无梦。
雨后的清晨,分外的清新,充斥着春日的喜意。
这场春雷急雨来得虽然大了些,仍是好雨知时节,滋润泽被着大地。方府的园丁收拾着被风刮断的树枝,粗使婆子扫着地面的积水和残花叶片。
芳馨替方锦书挽好了头发,略略上了一个简单的妆容。
妆镜里,她的眼神清亮。
没睡好使得她眼底呈现出一片青黑,但整个人瞧上去却愈发从容自信,眼眸中透出坚定的光华。昨夜那场风雨,仿佛洗涤了她的灵魂。
“姑娘,归诚候府迎亲的仪仗到正门了。大太太吩咐,您和大姑娘到笛姑娘的房里陪着她。”
今日,正是崔晟上门迎娶的大好日子。
按说一个良妾而已,给过聘礼,再一顶小轿抬进府就行。亲迎,这是正妻才会享受到的待遇。但方慕笛既然有个乡君的名分,崔晟又一向是个无视规矩之人,眼下这俨然是平妻之礼。
平妻,在民间有这个说法,但只是一些商人的做法罢了。
特别是一些常年外出的大豪商,嫡妻在家中伺奉公婆,教养子女。然后,另在经商之地娶一房妻子,谓之平妻。
因相隔距离遥远,这两房妻室之间通常都相安无事,大多一辈子老死都不相往来。但也有例外,当平妻回到夫家族里,在正妻面前也只能执妾礼,因此而引发的纠葛有好多起。
所以,莫说是世家,权贵文官的家庭都不会出现平妻。嫡庶不分,乃是乱家之根源。
崔晟这样做,看起来给足了方慕笛荣耀。长久来说,却祸福难料。
方锦书微微蹙眉,挑了一件鲜亮的夹袄穿上。这大喜的日子,总是要喜庆些才应景。
归诚候府的小侯爷亲自上门来迎娶,之前两人的事又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方家的大门外围了好些前来看热闹的人。
吹鼓乐队奏着喜乐,崔晟一袭红袍,精神抖擞地下了马。
☆、第三百四十一章 名不正言不顺
今日的崔晟,看上去和那呆霸王颇有些不同。
他的眉眼之间充盈着喜气。这喜袍穿在他的身上,映在他的心间,从他的眼眸中透出来。原本就俊美的面颊,愈发显得柔和出众,好一个优雅贵气的公子哥,引得围观的人们窃窃私语。
往日他最不耐有人议论他的容貌,但在此刻听着这些人的话,心头满足之极。
出门前,他在镜前反复端详了许久,只想在见到她的时候,让她能看见最好的自己。这样的心情,他还是第一次体会。
女人他有过不少,但就算在娶嫡妻时,他也没有这样兴奋的憧憬过。
作为方慕笛的父亲,方柘着了一身喜庆的新衣在院子里招呼着来客。方穆不便出面,就由身为方慕笛堂兄的方孰玉在门口迎着。
崔晟以平妻之礼亲迎,无论此举是否合符规矩礼仪,都是给方家的体面。方家自然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理应给予足够的尊重。
只是从名分上论,方慕笛毕竟只是嫁去做妾。亲迎才有的拦门等规矩便都一应从简,方孰玉迎着崔晟,不一会功夫就到了方慕笛的院子里。
此时陪着方慕笛的,除了方锦书姐妹,还有二房的尤氏、曲氏两人,以及一应姑娘们。众仆妇堵了院门,就等着崔晟用红包来开路。
方慕笛早已收拾妥当,一身茜红色喜服,挽起了妇人的高髻,戴着崔晟差人送来的一整套东珠头面。
珍珠的莹润光泽,将她的绝世姿容笼罩在光华之中,美丽得令人不敢直视。只是,她两手交握的指尖,出卖了她心头的忐忑不安。
“堂姑母,到了侯府里,旁人说什么你都别应。”方锦书挨着她坐着,低声叮咛着她。喜宴会在归诚候府进行,洞房之后才会回到乡君府居住。
归诚候府后宅的那些女人,不可不防。而方家所能做的只能是防范而已,事到临头还得看方慕笛自己。
方慕笛点头应了,心头越发紧张,悄声道:“大太太已经说过了,在侯府里让我不要饮食。我帕子里包了几块糕点,饿了就垫垫。”
“别怕。”方锦书道:“你到了那边,留意一位唐嬷嬷,她是静和师太身边的人。听她的,可策万全。”
为了这件事,方锦书特意写了信给静和。这位唐嬷嬷,是静和身边一等一的心腹。在她还没入宫之前,就一直伺候着她长大,陪她进了宫,眼下又陪着她在净衣庵中度日。
静和不能出庵,唐嬷嬷却无碍。静和的辈分高,像唐嬷嬷这样有资历的老人,就算是崔晟的妾室也得敬着些。有她坐镇,再加上方慕笛自己小心些,当可无碍。
“唐嬷嬷。”方慕笛在心头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道:“我记住了。”她感激的看着方锦书,在心头记下她为自己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