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锦+番外(262)
论起来,他这是头一次公开出现在京城。他能在这样的年纪高中探花,称得上是少年俊杰,皇上所赐跨马游街的荣光,岂能不领受?
他和权墨冼的气质截然不同。
如果说权墨冼是一颗历经风雨的修竹,他就是被精心呵护长大的水仙。脆弱,而惹人怜惜。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赢得了不同的拥趸。
当下,就有人吵吵嚷嚷开来:“你们说什么呢?!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没见着我们家探花郎,这才叫俊。”
“啧啧,什么叫你们家探花郎,敢情是你的?”
“谁更俊,这还用比吗?皇上都御笔点了夙希公子,还用争论?”
“那是状元学问太好!我就觉得状元公这样的,才是男子气概。你瞧瞧,那气度,那姿态,探花哪里比得上?”这句话一出,仿佛一滴水飞溅进了油锅,人群鼓噪吵嚷不休。
不过,时下人们所欣赏的,更多还是如秦夙希一样的弱质风流少年郎。权墨冼对她们来说,再如何俊朗,古铜的肤色就令他逊色不少。
逐渐的,因为人少,支持权墨冼的人渐渐落入了下风。
他骑在马上跟着前面的鼓乐队伍走着,浑然不在意身边发生的这些事。这种一时的风光,就如空中楼阁一般,易醒易碎,让他如何在意的起来。
这些欢呼声为他而来,他的内心却毫无波澜。
他控制着马缰,缓缓朝前面走着。忽然之间,他有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感应。那是一种对危险的直觉,让他猛然间汗毛乍起。
权墨冼一惊,在这样的场合,危险何来?
他不动声色的垂下眸子,迅速在人群中扫了一圈,不对,不是这里。再微微抬眼,看向大街两边的二楼处,这里的人也不少。
他一眼便看见,他所熟悉的一张脸,方家的四姑娘。
这个瞬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马车之上,感受到她眼里没来由的敌意。而且,她怎么会有这样沧桑复杂的目光?
这样的错觉,他不是头一次再方锦书身上感觉到。眨眨眼,眼前的还是那个目光清亮的小姑娘。一段时日不见,这样远远看去,她看上去跟大姑娘似的。
那种危险的感觉稍纵即逝,让他再也摸不到踪影。他索性不再想,冲着方家几人点头示意后,继续缓缓策马向前走去。
方锦书这才收回了目光,徐徐地吐出一口气。
这个男子哪来这么敏锐的直觉?
方才她在心情激荡之下,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隔着这么远,他也能感受到,这只能归咎于野兽的直觉。他这个书生,比那习武之人的直觉都不遑多让。
一甲的三人经过之后,后面的就是二甲前十名进士。
方梓泉看见了其中司启良,朝他大喊起来,挥舞着手臂。司启良抬头看见了几人熟悉的面孔,嘴边化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朝着他们挥手。
在这样的时刻,有亲人来替他祝贺,无疑在件高兴的事。殿试成绩不俗,让他也终于松了口气,对得起父亲家族的期望。
状元游街的路线,是礼部制定。从天津桥出发,经定鼎门大街拐到永安街,再从同福大街返回天津桥,直入端门,谢领皇上赏赐的琼林宴。
一只脚踏入官场的他们,今日是离皇上最近的时机。之后,便命运各异,有的也许终此一生也再见不到天颜。
夜色中的皇宫园林显得分外美丽,微风拂面,吹送来鲜花的香味。灯下的侍女如玉,景色如幻梦,女乐奏响了雅乐,舞工翩翩起舞。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触即发(第八更)
自高芒建国以来,新科进士的琼林宴便都在皇宫领赐。是以,这些进士都被称之为“天子门生”,而非某个重臣门生。
这是一场属于男人的宴会,也是一场属于读书人的狂欢。宴会的主人是皇帝,宴请的是五品以上的文臣、及新科进士。没有后妃女眷,也没有武将勋贵。
内侍领着众人到了大殿之中,指引着座位分别落座。琼林宴是为新科进士们而举办的,权墨冼作为状元,他的位置最为靠前。
一切停当之后,歌舞渐歇。
随着“皇上驾到”的喊声,庆隆帝龙行虎步地步入殿中,众人山呼万岁,齐齐施礼。
“众爱卿平身。”
庆隆帝落座,目光扫过这些青年俊彦,道:“今日,朕很高兴!”他也不再多说,愉悦的神情足以说明一切。
“这泱泱帝国,万里河山,与众卿一起共建!”他就那样坐在那里,目光如炬身姿如虎,一番话说得气吞山河,豪情万丈。
殿内众臣胸中激情澎湃,纷纷跪倒:“皇上圣明!”
“都起来,”庆隆帝笑道:“今日只有师徒,没有君臣。大家都放开些,别拘着了!来,我们共饮此杯。”
众人轰然应诺,高举手中酒杯,君臣共饮。
庆隆帝微微抬手,歌舞再起,流水一样的菜肴呈了上来。几巡酒过后,殿内的气氛活跃起来。原本有些放不开手脚的新科进士们,也慢慢的放开了怀抱,互相敬酒攀谈起来。
这些进士中,原本就有认识的,同乡、同科者也不少。眼看就要步入官场,大多都心情激动。
权墨冼夹了几筷子菜,默默地喝着酒。作为新科状元,原本应该最多人找他喝酒的,却在此时备受冷落。
其原因,他心头清楚的很。他在殿试所做的那篇策论,维护巩固皇权,而触犯了文官体系的利益。
不论是朝臣,还是同科进士,无论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如何,都在有意无意之间都跟他保持着距离。此情此景,他早有预估。
不过,人生原本不就是寂寞的吗?
与其被卷入各种派系中,耗费宝贵的光阴,不如选择一条独自前行的路。他泰然自若的小酌着,怡然不惧。
少顷,几名进士互相使了个眼色,走到前面。其中一人对庆隆帝施礼道:“皇上,晚生等人久仰状元郎的才华,一直无缘得见。”
“还请皇上做主,让晚生等人与状元郎比拼上一把,了此心愿。”
权墨冼看向几人,心头一晒。这几人,背后不知道投奔了谁,率先跳出来为难自己,讨好那背后的大臣。
庆隆帝还笑着,手指在几案上轻轻敲击着,也没说话。
这一下一下无声的敲击,仿佛敲在了那几名进士的心上。那股借着酒意才敢放肆的劲头一下子转为一身冷汗,全身僵直不敢动弹。
未几,庆隆帝才忽地一笑,看向权墨冼道:“你可愿意?”
皇帝垂询,权墨冼离席见礼,应道:“陛下有命,小生自当从命。”他不说应战,只说听从皇帝命令。
比起这几名进士的莽撞,他无疑显得沉稳许多。
庆隆帝点了点头,看着面前几人,问道:“你们想如何比拼?”
那领头的一人悄悄擦了一把汗,腰弯得更低了一些,硬着头皮道:“晚生一共四人,今日这等盛事,不如就琴、棋、书、画这几样,每人来和状元郎拼上这么一场,也为皇上助兴。”
权墨冼差点笑出声来,只是在御前才勉强压下这笑意。
亏他们说得出口,四个人分开比拼,这不就是车轮战吗?眼下这情形,他们一看就是早有准备,更遑论公平。
庆隆帝在心头微微一笑,他也想看看他钦点的这状元郎,到底有何真本事。学问再好,若是缺了临场应变的能力,那也还尚缺火候。
这几个进士,倒刚好拿来做这块试金石。
“你意下如何?”
权墨冼应道:“回皇上的话,小生自当应战。”
这种时候,怎么能怯场?
那份策论既然已得罪了朝臣,就更不能露出软弱的姿态来。这时只是几个跳梁小丑而已,若是一开始就露了怯,人人都可以来踩上几脚,这仕途还走得还有何意义,他的抱负又该如何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