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主人如今名利已有,坐拥第一山庄,又能够在宫中随意出动,数不尽的名马姬妾古董,只要人能够想象得到的,他都已经拥有了。在外人看来应该是要比皇帝还要轻松自在的了,那么,主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运筹帷幄所拼命要拿到的,到底是什么呢?
桑梓心中刚要顺着继续猜测,然而马上便反应了过来自己如今究竟在做些什么,不免慌不迭地马上摇了摇头,一边在心中只暗笑自己的不自量力。要知道,主人虽然外表亲和温润,然而内里的心思一向是旁人所猜测不透的,自己何德何能,又有什么本事,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去猜测主人的意图?可想而知,若是一个不顺心满意,最终受难的可是自己啊。
想到这里,桑梓不觉一个激灵,只觉得脊梁骨都不免隐隐有些发寒。虽然自己如今跟前所面对的不过已经是个看起来咳得随时都要断气的病秧子,然而奇怪的是,他的身上却总有一种魔力,让人不自觉地已经心甘情愿为其臣服。
“桑梓……”那头是他的轻唤,依旧是熟悉的声音,如今却已然染上了几分沙哑,眼瞧着近乎快要失声。
桑梓一边在心中庆幸着还好自己刚才并未走神多久,如今才可马上做出了反应,只马上又凑近了一些,小心翼翼地扶住了那身形趔趄的楚月。
楚月如今的身体情况究竟怎么样,桑梓虽然作为跟他朝夕相对的手下,竟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主人最近越发的畏寒,连暑天都还是要裹得厚厚实实的,越来越离不开手炉和火盆。他上一回为楚月披上披风的时候偶然碰到主人的脖颈,都会下意识地一惊,心中发颤,就如现在一样——
那哪里是活人的身体,冰冷僵硬,毫无声息,若不是看到楚月的眼珠子还在转着,他几乎都要以为跟前的主人不过只是一个毫无灵魂的傀儡而已。
然而如今看起来,似乎也差不了多少了。
只是……楚月虽然姬妾众多,然而却从来未曾有过孩子,若是他不在了,第一山庄究竟又该怎么办?就算是移交到旁人的手上,那么他们以后还会有如今的好日子过吗?
一边想着,桑梓心口难免一紧,与此同时已经急急忙忙地掏出了随身的手帕来,递交给了楚月,看着他以双手捂住帕子重重地咳着,眉头皱得几乎快要拧成“川”字?。而下一瞬,他便见得那帕子上头沾染了一块红到发黑的血迹,看起来颇有些触目惊心。
他有些畏惧又有些难过地握紧了拳头,而后又有些泄气地一点点松开了手指,转而乖顺地将叠好的脏帕子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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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坦白病情
眼看着那头的楚月似乎是稍稍缓过些劲儿来了,桑梓这才将水壶递上,给他漱口而用,一面瞥着他那近乎要与身上雪貂披风的颜色融为一体的苍白面庞,在心中纠结了许久以后,还是颇为小心翼翼地建议道,“主人,您要不然……还是继续服药吧,真的、真的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虽然跟前的主人喜怒无常,视人命为草芥,然而说到底,他在正常时候对待他们却是好的,从来不会克扣薪水,对于下人的赏赐也尤为大方。虽然在人前永远是那样的强势,充满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纵然是怕他,但是多多少少也带着难以言喻的尊敬和心疼。他纵然得到了世人所可以想象到的所有的好东西,但是在他看来,主人是从来都未曾真正地开心过的。
他的确一直在笑,然而往昔里他待人接物的方式便是笑容,然而却也只是表现于面上的欢喜,那笑意始终未曾深及眼底。而自己在伺候庄主的时候,时常能够看到他在一人独处时的模样。
孤寂,敏感,愤恨,痛苦,以及那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脆弱。
这样的说法放在主人的身上实则是尤为矛盾的,因而他虽然身子向来都弱,然而行事风格却是尤为的铁血,甚至说是冷漠残酷也不为过。这样强势的一个人,又如何会拥有这样的情感呢?
前几次,他甚至也以为自己不过只是看错了,然而越往后,他便越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只是,从来未曾言及于口,因而这样地戳破主子的内心,对于自己来说并没有多么大的好处。既然如此,他自然而然地会选择更为趋利避害的那一条路行进。
只是,如今眼见得他容色苍白虚弱,刚刚吐完一口带着血沫的漱口水,看着已然很是体力不支了,但奇怪的是,眼神却是一派锐利,然而偏偏便是这样的锋芒,反而更加凸显出那原本并不算明显的脆弱来。而桑梓也忍不住地继续开了口,“小的并不知道您患的是什么病,只是……只是……主人您那样的厉害,又如何可能医不好自己的病?如今您连汤药也不服用了,实在是让小的看着……看着担心啊!”
大抵是因为楚月身上的威压太过鲜明,这样三两句简单的话语,桑梓都难免说得有些磕磕绊绊,一边还在小心地窥探着跟前主人的神色,生怕自己的哪个字说得不好听,就惹得楚月生气。
然而,就连他自己也颇为意外的是,当抱着这般破釜沉舟的心态说完以后,自己所听到的却并非是斥责,而是他低低的一声叹。
这样的叹息,如今听起来,却只让桑梓心中觉着比被臭骂一顿还要难过,张了张口长相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已经听到楚月那标志性的悠长声调已经在耳畔响起,“我如今这副身体,已经药石罔效,无药可救。如今就算是重新服药,也是枉费时间,不如尽量挤出些时间来,干些比这要有意义的事情。毕竟现在,时间对我来说已然是最为重要的东西了。”
这还是主人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直白地坦述自己的病情,然而偏生生却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的语气,好似已然置生死于度外。而此前再多的猜测,在经由主人的口中说出以后,便真真正正的已然成为了事实。
虽然这样的事实,是谁都不想要承认的。
桑梓有些怔怔地张大了嘴巴,未曾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他在问出口的一瞬间,实则心中是有想过主人还是会继续隐瞒病情的。对于这样的情况他也表示理解,毕竟主人如今这样的身份,又是向来多疑的性子,实在不得不防备身边的所有人。而公开自己的病情,看起来无异于像是在公开自己的命门弱点,自然是应该好好隐藏的。故在询问的会后,他心中同一时间也暗自决定,无论这一次主人以如何蹩脚的理由搪塞过去,亦或者是用一顿臭骂来消解怒火,自己都绝对不会再吭一声,也全心全意地继续相信主人的谎言。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跟前的主人却是承认了,还是以这般坦诚自然的姿态,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睛里头满是空明冷静,显然说得的的确确是实话。
为什么?是主人想要使一个障眼法,实际情况并没有那样糟糕?还是如今懒得再继续掩饰,干脆吐露心声,想要引蛇出洞?
一时间桑梓的脑袋里头掠过无数疑惑,然而却始终从其中选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来。只觉得每种好似都有可能,然而细细追究下去,却又有几分不对劲。
无怪他想得太多,毕竟往日里头的楚月俨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阳谋家,哪怕是在人跟前挖了个坑,都能哄得人自己跳进去。处事风格永远是一环扣着一环,让人无力追究。
所以,如今楚月这看似坦诚的话语,自然也引起了他的诸多猜测来。
好似是瞥见了桑梓面上的惊慌神色,楚月不免轻哂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嗤笑他的反应傻气,还是在自嘲。未等桑梓去看他面上的表情,楚月已然先行地望了望天空,继续说道,“不过不用担心,我就算是这一身病骨子,旁人也照样奈何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