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祭出这等法器，唐夜霜的心骤然一凉，这归一老和尚满载忿忿的一下竟是想要枝娘灰飞烟灭了，又转头着急地看看四周，并无可驱动的花草。
惊惶之时另一抹金光咻地从唐夜霜眼前飞过，架住了即将落到枝娘头上的锡杖头，唐夜霜本已做好见血溅当场的准备，如此变故不免欣喜，定眼一看，才见是一串紫檀念珠，其上的金光稍比锡杖的要黯淡了些，也并未完全架住，锡杖被这么一阻挡，而侧身一歪径直砸到了枝娘的肩上，枝娘的身体一软，险些跌到了地上，又强行撑着墙面站着，倔强地抿着唇。
慧能站在唐夜霜们两个的前方，站成了一个保护的姿势，白日里穿的那青布袈裟还未换下，无风自动的衣角在摇曳的烛火下韶染出一片诡异的光芒，只是一挥手，那串紫檀念珠便飞起来，重新回到了他的虎口上。
归一的脸色一白，立马厉声喝道，“孽徒！还不快快让开！让师父先收拾了这个祸乱的妖孽！回去你再领罚！”
他不语，身子依旧屹然不动。
枝娘痴痴地看着慧能的背影，似乎心满意足了一般，骤然轻笑了一声，终于支撑不住，身子猛然一晃，仿佛下落的枯叶。
唐夜霜赶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枝娘，见到她嘴边沁出的一丝血沫，暗暗只觉心惊。她的肩膀上挨了那一下都尚且如此，若是刚才慧能小和尚未出手相救，若是那归一的一杖不偏不倚地正打到了她的头上……后果不堪设想。
来不及想其他，唐夜霜七手八脚地从怀里翻出一条绢帕为枝娘拭去嘴边的血迹，看着被血濡湿了的绢帕，不禁皱了皱眉。
枝娘并非是**凡胎，普通的伤害攻击并无法太过于伤害她，这她是明晓的。然而跟前这个唤作什么归一的大师，这才出手了几招，居然就能够将枝娘伤成这副模样，可见其修为之高。
想来，归一大师的名声并非虚传。
只是，如今再怎么知道他本事，她也还是无从给予好脸色看了。只冷冷淡淡地眄了那怒气冲冲的归一大师一眼，指尖轻巧地拨开了手中的伙子，正想要自镯子中倒出一粒药丸喂下，然而一时间不免又有些犹豫：这些药到底只适合人类，也不知道对枝娘这个妖精能不能起到相应的作用？
然而眼见得跟前的枝娘嘴边噙着的血还在更加增多，唐夜霜最终到底也只能无奈地拧了拧眉毛，将手中的药丸强行予她喂下了，心中只道虽然身体里住着的是不一样的灵魂，但是好歹受伤的也还是这个身体，想必效果还是有一些的。
这厢的枝娘早已经哼哼唧唧地命悬一线，看起来格外的虚弱，几乎随时都要昏倒一般。苍白的小脸之上，密密麻麻的冷汗覆在她的额头，更显得她整个人好似是从市里刚刚捞出来的一般。
然而对于眼前这等场面，归一显然丝毫不为所动，只自从鼻尖重重地吭了一声，带着浓重的嘲讽和怨怼，“哼！妖孽！”
实在是被跟前的这个老顽固弄得头疼，唐夜霜终于发声怒道，“一语不合便要致人于死地！即使是妖，也还是有思想的，这难道就是归一大师您的道理吗！”
她并非是为了枝娘出头，只是这个老和尚的做派在她眼中未免也显得太过于霸道了一些，让她看着总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
归一似乎这才注意到了唐夜霜一般，听闻话毕只怒极反笑，却不回应唐夜霜，只转眼盯着她，“哦，陵王妃。您的的确确是个本事的人物，然而反到这里为妖孽出个什么头！莫非你也想成为妖孽！老衲提醒您，可不要脏了自己的羽毛！”
唐夜霜冷了眉目，一时间对这个归一大师那不客气的言论不免也有些忿忿，“你……”
“不要再说了。”还未等唐夜霜开口堵回去，那头的慧能已然冷冷发话，突然撩开下摆跪下，一字一句在寂静的走廊里清晰而坚定，“师父在上，徒儿不孝，因受红尘所惑，待一切安顿好后，自然会回寺领罚。”
见徒弟终于肯认罚，一直板着脸的归一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边又以手中的“那你便亲手杀了她，这一次，师父绝对不能饶过这个妖孽。”
“徒儿想，师父大抵是会错意了，”慧能突然浅浅地弯起唇来，给一派郁沉的面容添了几分孩子气，“回寺领罚后，徒儿自会与方丈议明还俗之事，徒儿既已入红尘，便甘愿于红尘。枉费师父一片苦心栽培，还望师父见谅。”
本已做好日后劝慰枝娘不要伤心的准备的唐夜霜听到此话，不禁瞪大了眼睛。
慧能这话是……要为枝娘还俗了？震惊之下却又隐约有些担心，归一这老和尚眼里如此容不下枝娘，听到爱徒说此话不知道又该如何反应？慧能和枝娘二人加起来的法力尚且拼不过归一，自己这么一个毫无术法的人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唐夜霜这才发觉手心里竟已满是冷汗，眼前的一切都是未知数，稍微走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果不其然，归一气得全身发抖，狠狠地挥起锡杖似乎要打下去，慧能安静地闭眼，昂着头却不闪躲，锡杖终在离一寸的时候又颤颤巍巍地放下了，连话都说不安稳，“好，好好，老衲一手带大的徒儿终于也学会逆反师父了，你，你竟要为一个妖孽毁了这么多年的道行！为师早说了这是个孽障！你不信，不信！你看，这不就惑了你的心么！”
第七百二十四章 闹剧收尾
他似早已预料般地缓缓睁开眼睛，依旧固执地面对着他的师父，“妖也算是在芸芸众生中，徒儿定会规劝枝娘从此不伤及人命。”
归一古怪地盯了他一会，忽的笑起来，似是嘲笑他的无知，一边呵斥道，“浅薄！妖性本身便是如此，你以为凭一个你慧能便能逆了这乾坤去？”
枝娘早已因为受伤过重而昏迷过去，无从听到后面的话。
唐夜霜虽然身为局外人，但是毕竟与枝娘也算相识一场，此时此刻听到此，不禁暗暗揪住了衣襟，担心慧能的态度会因为这归一老和尚的话而有所松动。
然而闻言，慧能只是咬了咬下唇，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头，并不算大声的语气却是出奇的坚决，“徒儿定当尽力而为，若枝娘一日伤及人性命，徒儿定当亲手了结了她。”
归一微怔，抬眼以一贯以来阴沉的眼神打量了一会，最后终是妥协，“记住你说过的，若那个孽障有一日伤及人性命，你要亲手了结了她！”留下了这并不算客气的一句后，他狠狠地瞪了唐夜霜和昏迷的枝娘一眼，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唐夜霜心里还是有气，毫不惧怕地回瞪了他一眼。
“她怎么样了？”
听慧能问起枝娘，唐夜霜费力地扶起瘫在墙角的她，放心地交到他的手上，一边简单地说道，“昏迷过去了，不过我方才略微瞧了一下，应该未伤及到筋骨，枝娘又并非凡体，休养几天便没事了。”
他“嗯”了一声，当作是应了，顿了顿，似乎是在犹豫，“王妃娘娘，今日之事……”
说到一半，他的话音便戛然而止了，似乎正在顾虑着些什么。
唐夜霜自然知晓他心中的顾虑，只平静地接过了话茬来，“今日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过，也不会对任何人提及，包括皇上。”
慧能似乎这才稍稍地放下心来，只双手合十，颇有些感激地道了一声，“谢谢王妃娘娘。”
“不必，本便不是我应当管的事情。”唐夜霜摆了摆手，正想要走，然而思量了几秒，最后究竟还是撤回了步子，转而颇有些复杂地望着他，“不过，纸包不住火，若你们真的一意孤行，迟早是会被发现的。”
他再度双手合十，微微鞠躬，那清隽的眉目中隐藏着慈悲和挣扎，“小僧明白。”
唐夜霜便也不再多话，便已然早早地撤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