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手上的青藤就要承受不住下方垂着的力道而崩裂开来,身后一直保持安静的唐夜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中抽出匕首来,使尽全身力气将其钉在了那高耸的石壁之上,一手紧紧地拉着云墨寒,踩在脚下的一支箭矢之上,总算暂时稳住了两人的身形。
小小的一支匕首根本无从支撑多长时间,云墨寒眸色清冷,即使处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之下,面色也平静更甚天上悬月,无端让人觉着几分安心。
紧接着,他一举拔出了腰上的佩刀,刀刃被一路而杀来的鲜血洗得如雪般清亮,虽并非绝世神兵,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戾气,如唐夜霜方才一般,他挥手一举插入真正半便刀尖,一下子定住了仍在摇摇欲坠的身体。
重新背稳了身后的唐夜霜,云墨寒快速地手一捞,攀上了旁边的另一条垂下的青藤。移动身形的那一瞬,他也倏然借着力道,一举拔出了插在石壁里的佩刀,同样也震出了唐夜霜的匕首,继续向上攀爬去,手中的佩刀没有片刻停顿,依次砍进那被雪层覆盖的坚硬石壁,引起一阵飞雪碎石,簌簌地往下落去。然而云墨寒的动作却是一如既往的利落,一插一带,丝毫不拖泥带水,看起来却如切豆腐般轻松干脆。
唐夜霜将已然有些卷刃的匕首重新收回袖中,经过了方才惊险的那一遭,她更是瞪大了眼睛,愈发警惕起来,一丝一毫不敢放松。
眼看着浪费了那样多的箭矢却还是未曾伤到他们哪怕半分毫毛,他们就快要攀上断崖,到那时候,他们一列军队定然追赶不上。苏罗那面色沉郁,眸光一点点地暗了下去,如同觅食无果的野兽般可怕。
眼中嗜血的灿金流光一闪,苏罗那猛地一挥手,让身后所有人都放下了弓弩。随即拿起旁边马奴呈上的那把专属于他的巨大黄金弩机,稍稍掂了掂,拿稳在了右手中。灿金的眼眸微微眯起,搭上了一支以纯金打造的沉重箭矢,一边看似懒散地抬起手来,微微移动调整着方向。
即使眼前有着横向交错的榕树枝条遮挡着,然而他们如今只顾着逃命,又皆是负伤,气息波动已然暴露得太过明显,他几乎不用眼睛,也能精准地分辨出他们此时的位置和要逃窜的路线。
不一会儿,只见那冶炼得尖利的箭头终于缓缓对准了那一片黑暗之中正不断引起微弱变化的波动群,而苏罗那的指腹轻轻地划过眉骨上的那道粗砺的细长伤疤,嘴边也逐渐挂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锈红笑意。
唐夜霜,还有那该死的云墨寒……如今都可以一同去死了吧……
苏罗那狞笑着,布着薄茧的大拇指微微一扣,不容置疑地摁下了用以发射箭矢的扳机。
金色的箭矢如同一条咆哮的金龙,一举穿过重重榕树枝条,直窜入那重叠的两人后心而去。
云墨寒最先发现身后的异动,耳边听闻风声超乎之前所有动作般的迅疾,想也没想便反身一挡,率先护住了唐夜霜,双手骤然一举,将背后的唐夜霜瞬时抛到了不过一尺以上的断崖边上,然而却再也没有时间和余力,来对抗眼前呼啸而来的箭矢。
第三百六十二章 以身挡箭
只听得“噗哧”一声,那支沉重的箭矢径直贯穿了他的心口,只见得胸口处那血色的花朵蓦然绽开,鲜血滴落在了那金灿灿的箭矢之上,即使是在暗夜之中,也鲜明得足以刺痛唐夜霜的眼眸。
她几乎是以指甲支撑着身体快速爬来,扒在断崖边角之上,喉中沙哑的声音几欲崩溃,“云墨寒!”
似是感应到了她的嘶喊,云墨寒缓慢地抬起头来,似是慢动作一般僵硬地看向她伏在断崖边的身影,放心地一笑,攀着青藤的那只手终于脱力,眼看着就要坠下断崖,唐夜霜不知道全身从哪里爆发出那样大的气力,电光火石之间伸出手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
云墨寒似是一惊,即使意识逐渐随着气血流失而逐渐模糊,仍是存着一丝清醒和理智,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放开手。
他虽然一路而来,都是沉默着一句不问,然而心里却是知晓现在的形势的,唐夜霜被喂了药,他如今又是这个样子,如果她还不放开手,两人唯有一起摔死的命运,而他不能这样做。
这么想着,他微微摆动了一下手臂,似乎是想要挣开她的手。
伏着的身子瞬时被这样微小的波动而直直拖行了半尺,唐夜霜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该死”,赶忙又沉下了身子,这才勉强定住了身形,又吃力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依依不饶一般仍旧紧攥着他的臂膀,不见有任何松懈。
“放开我……”云墨寒的嗓音喑哑,一如之前般的低沉悦耳,此时听来,却带着几分决绝之意。
明明是寒冷的雪夜,唐夜霜光洁的额头上却覆着一层薄汗,渐渐汇聚成了黄豆般大小的灼热汗珠,滴在了积雪之上,融化出了一个小水洼。见着他那一副死得其所的表情,她只差些恨恨地咬碎了一口银牙,心里又是无能为力的着急,又是对他这般态度的恨。
这个人,面对他人的事情都可以那样清醒冷静,怎么一到自己,便这样糊涂了?他可以屡次不顾自己身家性命前来救她,然而她唐夜霜又何曾需要在乎的人牺牲来换回一条命?思及于此,唐夜霜上气不接下气地恶狠狠威胁道,“如果你放开手,我就随着你一起跳下去。”顿了顿,她的声线陡然狠厉,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认真,“……你知道,我做得出来。”
果不其然,云墨寒瞬时停止了挣扎,不再动弹。
唐夜霜长舒了一口气,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也要随着那边的重力被拖拽下去,她那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眼中逐渐漫上了一片肆冷的赤色,几乎要瞪出血来,袖中那柄古朴的匕首重新熟络地滑出,死死地攥入手心之内。
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不知道是否可行,然而眼下无论如何,总得要试试。
尖利的刃尖往下,唐夜霜下了死劲狠狠一咬牙,在一瞬间,强行调动起在丹田里被药物压制而沉寂已久的真气,单手将其硬生生地插进了雪层下的岩石之中,总算定住了不断往下游移的身体。
于此同时,身体内的五脏六腑也被不受控制反弹而来的真气一震,裂出微小的破口来,尽管细微,却时刻都有可能因此而丧命。
“抓紧我。”唐夜霜强咽下喉头冒出的一口猩甜,口中飘出的声音弱小飘忽,显然已经快没有气力,然而那手却如同焊住了一般,一边死死地抓住匕首,另一边更是捉紧了云墨寒的,丝毫不敢松懈半分力道。
风雪愈刮愈猛烈,她虽然离他不过咫尺之遥,声音却轻轻的,从一片飞扬的雪絮中如穿山过水般浮掠而来。
虽然他的眼前已然是一片迷蒙的花白,脑海内却依然可以清晰地浮现出她在说出这话时倔强而清冷的苍白面容,“我们是一起来的,要走,我们也是一起走。”
云墨寒猛地一震,随即那在半空中飘荡的脚似是碰触到了山壁的一处凹陷,然而却无力再稳住一分。视线是一片模糊,然而耳畔边她的喘息声却是那样清晰,让他本已放弃了的求生之心重新一点点,一点点地燃将起来。
他真的要这样死去么?他分明好不容易才抱拥住这个人,又如何忍心这么快就放手?
而此时远处的苏罗那正玩味地根据气息波动,感受着他们生死一线的垂死挣扎,而另一边,已然重新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弩箭。
虐杀一个人,特别是像唐夜霜这样的女子,有些时候不需要有多么强大的身体折磨,只需要一点点,一点点地强行毁去她心中的宝物,才能一举击溃她的意志。
到那时候,该会有多好玩?
苏罗那这么想着,不禁满意地笑起来,手腕平举,如野兽一般散发着侵略性的眼神微敛,似是在窥伺着自己的猎物,不一会儿,他手指微不可闻的一颤动,陡然扣动了指下的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