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半眯着眼睛做回忆状,答道:“伯渊谬赞了。这统计学说其实是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扉页上依稀写着庄凌两个字,还盖有文谦先生的印。不过这本书我没法子拿给你,因为它在我来京城前就遗失了,如今我手里只有凭记忆默写出的一本小册子。”
统计这方面的东西钟萸原本就打算献给老板秦王或者楚见辞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为此她早早地就自制了这本小册子,里面是她所记得的所有统计分析方法和图表画法,写得非常详细,只要不傻就能看懂怎么用。
楚见辞接过小册子一看,立刻惊讶于这里面所介绍的种种方法,正看得着迷呢,就听钟萸说出庄凌二字,话音入耳他神色立刻怪异了几分,再听到文献先生时就更奇怪了,语气有些迟疑地问道:“棠音确定,扉页上是庄凌,且盖的是文谦二字的印么?”
钟萸心里一咯噔,心说不会触发了一说人名必定与在场人员相关这个bug了吧?眉尾愁苦地往下一耷拉,期期艾艾地挤出一句:“伯渊……很了解文谦先生么?”
楚见辞垂下眼帘沉默了一瞬,向外拱了拱手道:“实不相瞒,文谦先生其实是我家先祖。他的所有遗作都在我家书房,而且在庄家后人的记载中,文谦先生并未有写过统计学这本书,也从未做过此方面的研究。”
钟萸干笑一声,“啊,那,可能,大概是后人所做,假托了文谦先生的名义吧。”
这种情况确实有,但这么做的人要么是为了蹭热度,要么就是为了避祸事。无论哪种情况都不适用于统计学这种必定会得到追捧,且不含政治理论的实用主义内容。
楚见辞没逼她承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钟萸选择保守这个无关紧要的秘密他当然不会咄咄逼人。
统计学尤其是其中的图表们让楚见辞越看越惊讶,有了这些方法,单单是分析数据都能看出许多情报来,而且对于清查田亩人口、澄清吏制等方面都有重大作用。
他收敛起脸上的表情,骨节分明的手按在桌子上,鼓起的青筋和有些急促的呼吸声都显示出这个人并不平静,声音却还能保持不疾不徐:“棠音,这份图册,除了我们三人还有谁看过?”
钟萸摇摇头,她又不傻,这种逆天好用的东西怎么能轻易暴露。
楚见辞叹道:“见辞得知棠音,是今生有幸。天下得之棠音,乃苍生之幸。”
钟萸又受不了了。
下次人家要问她穿越有什么好处,她一定会告诉他,穿越后遇到的个个都是人才,讲话又好听,她超喜欢的。
楚见辞把炭笔的制法和统计学小册子献给秦王后,过了几天给钟萸带回来一包金银还有一车各式赏赐,其中包括秦王封地里的几张地契,钟萸一一查看后全部笑眯眯的收下了。
从店铺里拿回的账册钟萸和品书足足对了一旬才全部看完,最后总计显示这两个铺子光是去年到今年上半年一年半的时间里,损耗、亏空、挪用的钱财就足足达到一千八百两。
品书当着他们的面念出来两个掌柜的还想抵赖,钟萸懒得纠缠,直接把熬了半个月做好的统计图表副册摔在他们面前。
第18章
两个掌柜的对视一眼,牛掌柜清高自傲,人也瘦瘦的,根本不拿钟萸甩过来的账本当回事。李掌柜是个看起来憨厚的胖子,顿了一下还是费力弯腰去捡,试了试发现弯不下去,索性蹲下再拿上桌子翻开。
他没接触过这种记账的方法,一时不懂怎么看,但当掌柜的那么多年算得上做账的老手了,自有一套看账目的本事,没花多长时间就弄明白了这些小格子里的内容。
翻看到最后统计出来的总数时,李掌柜不禁暗中倒抽一口冷气。
他看完一转脸见牛掌柜那本还在地上一寸都没挪动,心里了然,这老牛定是觉得第一回 见面就被新主子下了面子,心里不忿。大事要紧,李掌柜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别犯倔,好歹也看一看自己面前那本。
要是这个老牛能找出钟萸做错的账就更好了……
牛掌柜这个人对自己做账的本事十分自信,脾气又死倔死倔,此时被李掌柜一催便冷眼刺过去,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捻着胡须,脊背挺直,表现得十分自傲,好似钟萸冤枉了他似的。
在他眼里,钟萸这样小一个黄毛丫头能打好算盘就不错了,要看明白他账本里的漏洞?熬成老封君再说吧。
叫不动牛掌柜,李掌柜有些无奈。
这老牛说他姓牛还真是头倔牛,犯倔都不看看情况!新主子面对他们两个老家伙的质疑都能气定神闲明显就是有备而来,这时候闹脾气合适吗?
再次蹲下给他捡起账册,拍干净封面的灰,要递到牛掌柜手里前大大方方翻开最后一页看了一眼。
啧!这老牛居然这么能贪!
牛掌柜觉得今天的李掌柜特别狗腿,捻须的手放下来将账册一拂,硬气地说:“拿开,我不看!”
钟萸可不管他们在她眼皮底下怎么闹,铁打的证据在手,一力降十会,她这时只需要端端正正坐着就好,等他们把小心思理清楚自然知道该听谁的话了。
至于账册里基本只使用了几种极其简单的图表,没有透露更多内容,钟萸特地问过楚见辞和秦王的意思才放心来了今天这一出。
她的目光一丝都没落在两个掌柜的身上,稳稳地端着一杯热茶掀盖撇去浮沫,盖与杯碰撞的声音在静默的大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品书适时出声,语气中掺杂三分质疑,三分轻视:“两位掌柜的不出声,莫非是嫌账册做得粗糙看不明白?两位不是觉得我们姑娘错怪了二位么?麻烦仔细看看,若有错处大可以指出来。”
李掌柜苦笑一声,缓缓跪伏:“姑娘说笑了,您请来的高人实属技高一筹,我李某人无话可说。”
牛掌柜一下子失了盟友心里发虚,再听李掌柜如此推崇这个幕后之人便觉得自己想岔了,心虚中又添了几分羞愤,最后转为对钟萸的强烈反感。
黄毛丫头不会看,不代表她们不能请高人啊!
李掌柜再给他个眼色,牛掌柜顺着台阶讪讪地拿过自己那本账册,一行一行、每个总计都仔细拿算盘重算一遍,越算越是冷汗涔涔。
无他,账目比他们自己算的还清楚,每一笔银子来去居然都留下了痕迹。他自己胆子不大,几乎都是零碎昧下的,到手没多久就花用了,账也做平了,慢慢地把自己也糊弄了过去。
还以为自己只贪了些小钱。
钟萸要是知道他这么想一定能笑出声,去现代的超市看看,要是谁拿几块几毛不当回事,最后结账掏钱的时候一定会教他做人。
牛掌柜越算越慢,要不是这小格子里每一个数字都摆在那,谁能想到自己竟然眛了这么多银子,如果新主子报了官……
他可不想坐牢,摸了一把额头渗出的汗,悄悄把傲骨收了,扑通一声跪在钟萸面前,哭诉道:“都是李胖子害我!我偶然知道他有一本暗账,他害怕我给他告发出去故意拉我下水,姑娘你信我,我是冤枉的啊!”
李掌柜的本来还想着怎么把这些银子补上将二人保全下来,想办法在钟萸面前争到最大的体面,没想到会被这个自己一直看不上的人掀了老底。
账本上的桩桩件件罪证,他除了一开始看到时被惊了一下,倒是不太担心,毕竟姑娘原可以直接报官却没有这么做,就证明他们对姑娘来说还是有用的人。
如果他们二人齐心,暂时先示弱让钟萸主动说出意图,他再周旋周旋,事情一定有转机。
可惜大好局面被这个猪脑子毁了。
竖子不足与谋!李掌柜心里怨愤自不必提。
钟萸看他们二人一个看似忠厚老实,眼珠子却暗蕴精光,一个看似清高自傲,实际却是外强中干,放下手中茶杯突然一笑,“王爷把你们给了我,以前所做的事我这个新主子可以既往不咎,吞进去的钱我也可以暂不追究,但我要看到你们和我的宽容相匹配的价值。”
品书拿出早已备好的陶盆,当着他们的面将两本账册点燃投入盆中以示诚恳,“两位请起,我们姑娘心慈,知道二位家中上有高堂下有稚子,愿意再给大家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