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瞬的眼神相触,他却感觉身子发软,心口发热。
洛华以为大事不妙,若是放任男人这样下去,今儿他那剩下的八遍《中庸》定是是抄不完了。
于是用完膳后,他就铁了心不让封景荣留在自个屋里,让人回自己的书房去。
啪。
木门抵着高挺的鼻子关了起来,男人在外面又唤了几声,见无人搭理,有点不甘心就此回去。
然思索片刻后想着来日方长,倒也不用逼得太紧,封景荣就心软退了一步,先放其一马。
赵管家撑在伞在廊外候着,瞧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已是对这位不知何方神圣的洛小公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里可是相府,竟然敢把丞相大人关在屋外,碰一鼻子灰,这整个大秦怕是找不出第二人来了。
见男人走出来,赵管家连忙凑上前,高举着伞柄。
“今儿的菜有些冷了。”
听闻这一言,赵管家一个激灵,脑中清醒过来,小心答道:“兴许是天凉了,小公子的屋离得远,这菜怕是在路上凉的。”
男人一言不发。
赵管家自是个活络人,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接着说道:“主子,;老奴瞧这天也愈发冷了,小公子难免有想在屋里用膳的时候。所以老奴想,不如在小公子这屋边开个小厨房,多配几个能干活的老嬷嬷,这样也省的入冬后小公子在寒风里来回奔波。”
这会儿,男人终于“嗯”了一声。
“就按你说得办吧,还有素日小公子的用度不要省,都用最好的。”
“是,是,老奴明白,主子放心。”赵管家忙应下。
秉灯夜烛,洛华握笔苦抄,不知不觉间,已是三更天了。
“巧红,你先去休憩吧。”洛华晃了晃昏昏欲睡的巧红,轻声说道。
“不行,小公子还没睡,奴婢哪有先睡的道理。”巧红摇摇头强打着精神在旁研墨。
“我这还有三遍要写,还要不少时候。你陪在这儿跟着我受这罪有何意思?”洛华轻轻推了推身边这人,“你快些去睡,先不说瞧着你困,我也发懒。就是明日你还要在旁服侍我,我们两总得有一个清醒的,不然两个糊涂人还不知出什么岔子?”
听了这话,巧红有些犹疑了,“那奴婢在外间迷一会儿,有事公子定要唤我。”
“我省的,你快些去吧。”洛华摆了摆手,将巧红劝走后,他又迷迷糊糊苦熬了两个时辰,终于又工整抄完了两遍。
而那最后一遍,洛华实在是抄不动了,写了几句后,终是撑不住闭上了眼,想着小眯一会儿再继续,谁想再睁眼时,就是巧红唤他起身的时候了。
“完了,完了,我还差一遍没抄!”洛华倏地惊醒,直挺挺地从榻上坐了起来,鞋都没穿,光着脚就跑到了外间的桌案前。
巧红怕少年着凉,忙去寻外衣,走来却瞧见少年愣愣站在那。
“小公子,先将衣服加上,别着急,在马车上或许还能写上一会儿。”巧红安慰道。
然少年却又数了一遍誊抄的纸张。
“……九,十。”少年满脸不可置信,喃喃说道,“这、这怎么可能?我分明记得我最后一遍没写完啊!”
“小公子,你、你怎么了?”
“巧红,你听过田螺姑娘的故事吗?”少年呆呆说道,低头一看,这纸上确实是他自己的笔迹。
“公子,你说什么?”
“我昨天晚上怕是碰见了田螺姑娘了。”少年揉了揉惺忪的眸子,迷迷糊糊地说着。
巧红没怎么听明白,以为少年是做梦想到什么姑娘了,只好在旁催促道:“小公子,时候不早了,还是别找什么姑娘了,不然去学堂就迟到了。”
慌慌忙收拾了东西,用了些早膳,少年就被巧红拽着进了马车。
洛华实在是困得厉害,在马车的颠簸下又昏昏欲睡起来,等他再清醒的时候,他已捧着罚抄的十遍《中庸》立在了徐宗正的眼前。
徐宗正倒也没说什么,将这厚厚的一沓纸草草翻了一遍后,就让洛华回到自己的位上。
王子凌告了一天假没有来,估摸是没誊抄完,不过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第二日时,他也终是哈欠连天现身,一遍不少的将十遍《中庸》如数交到了徐宗正的手里。
放学回去后,洛华忙回到府里补了会儿觉,醒来后却发现封景荣尚未回来。
按赵管家所说似乎因为哪个郡县出了灾况,主子的事务陡然变多。
接着,连着两日,封景荣甚至都无空回府。不过好在有派人回府传了话,洛华倒也安心了不少。
这几日,学堂之中风平浪静,自那次以后,王子凌也未再来找过洛华的麻烦,两人间也算相安无事。
今日,洛华如往常一般在学堂认真听着徐宗正讲学,因为天气愈发寒冷,整座凉亭皆被厚实的毛皮褂包了起来,旁边烧着炭,很是暖和。
到了年末,恐有考学,众人也都听得相当认真,整间亭子内只听得徐宗正一人的声音。
“少爷!少爷!”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小厮打扮的男人从外面慌慌张张得闯了进来。
突然而来的喊叫声自是打断了徐宗正的讲课,徐宗正将书放了下来,皱了皱眉,声音严厉:“你是何人,怎么在这大呼小叫,扰乱讲学?”
“徐大人,恕罪!徐大人恕罪!”那小厮连忙道歉,“是小的失礼了,只是这情况十万火急,我家老爷喊我家公子回去。”
“你是哪家的下人?”徐宗正方问完。
王子凌就站了起来,很是不解:“小福,你怎么跑这来了?”
“少爷!少爷!老爷喊你立刻回府了!”小福瞧见王子凌,连忙跑过去。
“我爹?哦,我爹回来了?”王子凌倒是没觉得什么,态度稀疏平常,“我就说我爹这么大人能出什么事?一夜没归家,瞧,把我娘吓得。看来不出我所料,八成是出去玩了一晚上了。”
“王子凌,家事上外面去说。”徐宗正有些动怒。
“是,老师。”王子凌摸了摸鼻子就拉着小厮到了凉亭外。
“你干什么啊!没瞧见小爷在听学吗?”
见王子凌还悠哉的模样,小福都快火烧眉毛了。
“少爷!你快些回府吧。你若再不回去,老爷他就要亲自要逮你了。”
“逮我?为何?”一听这话,王子凌这才感觉到大事不妙,一下拽住小福的袖子,皱起眉头来,“不对啊!我这几日安安稳稳的,除了学堂和府里,小爷我可是哪都没去,我爹做什么逮我啊!”
“我不知啊!少爷!你还是快跟小的回去吧。”
王子凌愣了愣,脑中不断思索着,忽然摆了摆手,“不,不对劲,不搞明白,我不回去。”
“少爷,你快点回去吧!”那小厮都快要急哭了。
“我又不傻,你瞧瞧你这哭丧的表情,我爹肯定不知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火冒三丈了。我眼下同你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顿笋条爆肉。”王子凌也算是身经百战,越说越觉得自己讲的很是有理,“我得跑,无论是何原因,等这风头过来,再回府也不迟。”
“少爷啊!跑不得啊!你跑了!你让小的怎么办啊!”小福在那哭喊,然而王子凌也在心里拿定了主意。
“你怕什么?我爹还能杀了你不成?”事不宜迟,王子凌拍了拍小福的肩膀,准备直接跑人,然他方抬起头,瞧着远处的身影,脸就直接吓抽了筋。
“跑?!你这狼心狗肺的小畜生!你往哪里跑!”
外面传来一声爆呵。
洛华身子一颤,他停下笔,一抬头,就瞧见一个身影狼狈不堪的从凉亭外狂奔了进来。
“爹,爹,爹……有话好好说,这大庭广众的,老师还在这呢!你这是要做什么啊!”王子凌惊恐万状,他万万没想到他爹竟然真如那小福所言,杀到这学堂里来了。
真是天煞要人命了。
“王大人,您这是——”徐宗正蹙了蹙眉,瞧着这一手执鞭,一手握棒的人,只觉得头疼万分,不得不开口相问。
王洪峰,王子凌的爹,当朝太仓令,不同一般文官,说来也奇,竟是个弃武从文的。
王洪峰自幼习武,向往沙场征战,这分明是个做将军的料,却因为自家老母以死相逼,放下屠刀,捡起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