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宋知昀进这院子时就远远在对街看到段长青了,段长青自然在屋顶听了全部,找萧倦刻不容缓,但眼前的苏允澜同样棘手,一个不慎便会后患无穷。
宋知昀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冲段长青使了个眼色,咬牙道:“他就是毒杀太子的幕后指使者,杀了他!”
花音大吃一惊,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便见段长青举剑朝苏允澜刺了过去。
“段公子!”
花音惊叫一声却被宋知昀狠狠拉住了手臂,花音回头便见宋知昀狠狠递了一个眼色过来,素来笑嘻嘻的五姑娘眼底有了杀气,花音吓得一时间忘了说话。
段长青运气上剑,毫不客气直刺过去。
苏允澜单手负在背后直立在原地,锋利剑刃朝眉心直刺而来,他的唇角一勾,只听“叮”的一声,段长青的长剑竟被他用手指生生夹住了!
段长青的眉心一拧,他反身一脚踢过去,苏允澜松手的同时,段长青手里的长剑几乎是擦着他的面颊而过,苏允澜足下轻点,回身跃开三丈躲得虽快,但手臂依然被利刃划破,一排血珠很快渗出。段长青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大喝一声挥剑往前,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人影自门外闪入,接着,那人朝段长青洒来一包白色粉末。
段长青本能用袖扣捂住口鼻,却没有退半步,反而是直身过去,顷刻间,锋利剑尖已抵在来人颈项。
白色粉末消散,来人的脸清晰呈现。
花音脱口道:“南宫姑娘?!”
小丫头今日不再是玲珑衣裳,换了一身玄色劲衣,无法简单挽髻,身上不再背药箱,倒是五花八门的荷包在腰间挂了一串。
那里面都装的什么,在场大约除了花音大家都明了。
苏允澜看向突然出现的人时,眉宇轻皱,明显颇为不悦,他正欲开口说什么,便见段长青又往前一步,剑尖直接抵上小丫头白皙颈项。
小丫头吃痛蹙眉,一抹嫣红色顺着剑尖流了下来。
段长青压着震怒,沉声道:“解药!”
小丫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苏允澜不动声色捂住受伤的胳膊,轻笑道:“不必怕,他们既是有意将你引出来,又是有求于你,自然不会要你性命。”他的目光落回宋知昀脸上,道,“五姑娘早就知道了?”
宋知昀做梦都想把这冒充南宫阳的小丫头找出来,如今真的见她出现在眼前,激动得连手都有些颤抖,但这一切决不能让苏允澜看出来。
于是她定了定神,道:“我不知道,是苏老板说要我猜一猜你是如何得知我在青州的,我便胡乱猜了猜。”她一步步朝前走去,继续道,“我在看到苏老板时确定了这丫头应该是你的人,她之前在太孙府上住过,想必太孙要来青州的心她一早有所察觉。东宫晚宴后,湛王殿下频频出入□□,太孙抱病不出,我告假回平城……这一系列事串起来,依苏老板的聪慧不难猜出太孙使了出金蝉脱壳。苏老板在金陵眼线不少吧?所以你一早就知晓谢大人派人押送我回平城的事,你尾随而至是想把我带来青州,若有需要也好威胁太孙。但你没想到马车上的人是花音不是我,便也只好将计就计,带着花音来了青州。而眼下金陵城中,估摸着小公爷派人都快把整座城翻过来找这丫头,最安全的法子便是苏老板把她带出金陵城。所以我赌了一把,赌她不会看你死。”
苏允澜眼底染着赞许,啧啧道:“原是苏某小看了五姑娘。”
花音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望着那丫头喃喃道:“你没回平城?这一路你一直跟着我们?那你为什么不现身?为什么要躲着我?”
小丫头在看向花音时,倔强的模样到底软了些,甚至有些愧疚不敢去看花音的眼睛,默默低了头不说话。
“南宫姑娘,你为什么不说话?”
段长青空出一手拦住了要上前的话音,冷冷道:“她根本不叫南宫阳!”他无视花音震惊的模样,又直视着面前之人,道,“解药!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苏允澜不惧上前,开口道:“事已至此,钟儿便实话告诉他们吧。”
原来她叫钟儿。
小丫头听了苏允澜的话,这才极为不悦开口道:“我没有解药。”
“你撒谎!”宋知昀疾步上前,怒道,“毒是你下的,你怎么可能没有解药?”
钟儿仿佛听到了笑话,道:“我研制过上百种毒药,三成都没有解药,我既是要杀人,为何还要研制解药多此一举?况且我也不是要害秦王殿下,是他自己横插一脚要喝那杯酒的,我是要杀太子!”
“你说什么?”段长青猛地撤回长剑,往前一步就掐住了她的脖子,怒道,“是你冒充南宫阳在先,这一路而来是殿下对你照顾得不好吗?我同殿下都拿你当妹妹一样对待,如今你来说这话?那杯酒殿下若不喝,此刻恐怕早就以谋害储君之罪入狱了!”
段长青的力气很大,不消片刻钟儿的小脸憋得青紫。
宋知昀怕他真的把人掐死,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臂提醒他注意分寸。
偏偏钟儿不怕死,冷笑道:“他没入狱,还能活着来青州便说明他与湛王的关系其实挺好,湛王是太子胞弟,太孙到底什么立场你当我傻子吗?他们八年前不分青红皂白杀人的时候可曾有想过今天?我今日落在你们手里我认栽,要杀要剐随便你们!我只恨没能为我爹娘报仇!”
段长青在听她说八年前时,神色明显一变,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许。
宋知昀盯住她问:“你是青州人?”
“她不是青州人。”苏允澜接口道,“八年前她爹娘进青州城送货,正好赶上了那一场屠杀。“
宋知昀回头问:“所以你收养了她?”
苏允澜自嘲一笑,道:“在五姑娘心中苏某是这样充满爱心的人吗?可惜了,不过是她爹娘也是脂华斋的原料供货户之一,连着一周也不曾来脂华斋,这是从前没有过的事。铺子里着人去她家里看了一眼,啧……四岁的小丫头正坐在米缸前嚼着生米,见了人便哭着问是不是爹娘不要她了,可怜啊。她被带回脂华斋后,每天都在哭,每晚都做噩梦……”
钟儿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也“吧嗒吧嗒”掉下来。
段长青不忍去看,干脆别开了脸。
小小的孩子得知父母并非是不要她了,而是被无辜杀害了,她想为父母报仇宋知昀理解的。
连萧倦都怀疑当今太子才是八年前那件事的幕后策划者,何况是钟儿。
“那苏老板呢?”宋知昀上下打量着他,按捺住情绪道,“你更不像是会好心泛滥□□的人,何况对象还是太子殿下。”
“嗯。”苏允澜丝毫不打算否认,他轻嗤道,“当年这丫头也不是我带回脂华斋的,哦,五姑娘大约不知道,八年前脂华斋的老板不是苏某,是家姐苏允荷。怎么,五姑娘难道一开始没觉得苏某一个大男人经营一家脂粉铺奇怪吗?苏某还以为凭五姑娘的聪慧,早该有所怀疑,可你竟真的没问过半句。”
宋知昀噎了噎,说实话她还真没觉得,毕竟在现代男人卖化妆品很是寻常,不过苏允澜这样一说,宋知昀倒是回过神来了,的确很奇怪,毕竟这里是古代。
她脱口问:“那苏姑娘人呢?”
“家姐啊……”苏允澜垂下眼睑,苦笑一阵,道,“当年金陵城风华绝代的佳人,养了钟儿这来路不明的丫头,外头便有了许多闲言碎语……”
钟儿终于忍不住,咬牙道:“大公子这是做什么?允荷姐姐是什么样的人,那些流言蜚语能耐她何?你要说便说,何必同他们绕什么弯子!”
宋知昀蹙了蹙眉,瞬间觉得面前这丫头还是她从前认识的人,脾性一点没变。
苏允澜横了钟儿一眼,终于吐了口气,道:“没错,流言蜚语没伤害到家姐,家姐是自尽的。我还记得那一天,是乾元三十年,九月初十。”
他在说“乾元三十年九月初十”时明显咬字很重,宋知昀不明所以,却见段长青猛地回过头来,双目撑大,一脸不可置信却又满是震惊看向苏允澜。
那一个轻易对上段长青的眼睛,启唇道:“看来段侍卫有印象,那一日是你家将军午门斩首的日子。又不知你可知段将军推却满金陵高门闺秀婚约的原因?”他停顿了下,脸上笑容敛尽,一字一句道,“便是家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