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番外(44)
那少年大概没想到是身着素服的她,容色变得几变,已听得华彻僵硬的声音响起:“青儿,去给英大人见礼!”
那名叫青儿的少年不甘不愿向前见礼,却听得华彻道:“这是青砚,我的贴身小厮!”
英洛也略点一点头,将手中提着的点心塞给他,道:“盛了过来给你家公子吃!”却是路过酒楼要了四样点心,想着华彻镇日不得出门,特意买的。
青砚似乎没想到,这位外界风传狠辣无比的大人竟会在些微小事上留心,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只见她着家常衣服,全身竟无格外出色的物什,却更显得楚楚动人,行走坐卧间嫣然百媚,更另有一种别样英气,却是战场之上磨砺的结果。他亦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从小耳濡目染,不过十三岁便开始接客,如今虽说十七岁,正当年少,到底在此间浸染许久,京中贵女也认识了十之六七,却是从未见过这样女子,一时里思绪万千,唯有默默下去将糕点盛在盘中,端了上来。
华彻在此地闷了多日,今日见着这糕点,只觉亲切无比,连着吃了好几块。英洛见屋内只这两人,不由问道:“程大哥呢?”
华彻一口点心未咽下去,大概是呛进了气管,不由大声咳嗽起来。边上侍立的青砚更是面色难看。这位大人虽说看起来娇弱之姿 ,到底有着一些厉害手段,能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成,坊间传得离谱,送她一个别号“罗刹英”。
想至此,青砚面色变了几变。
华彻好不容易将这咳嗽压了下去,无奈道:“程侍卫……他与青砚吵了起来……”
英洛得闻此言,方长吁一口气,道:“我以为有人上门来纠缠……程大哥在此,那些官兵见着他,自然知道这处是我的产业,不敢多做纠缠。近日京中挨门挨户盘查的严,如果找不到李岚,这每日盘查想必是少不了!”
青砚听着这番说词,不管心内如何猜度,面上却现出了一幅感激之色来,忙忙拜倒,口内连连道:“都是小人的错!大人切莫怪罪我家公子!小人猜测,以为大人放程侍卫在此是为了监视我家公子,因此言语之间不免莽撞,得罪了程侍卫,这才让他气冲冲走了!等程侍卫回来,小人必定向他下跪赔罪!”
英洛摆摆手,道:“程大哥是豁达之人,你不必如此大礼!倒是你家公子身边无人,程大哥不惯做这些贴身服侍的事情,你若能过来侍侯他,自然妥贴。”
华彻怔了怔,迟疑道:“你……真是想让青砚过来侍候我?”
哪知她却笑嫣如花,道:“青砚是你的小厮,莫非你想趁机甩了他,找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来伺候你?久闻大哥风流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呐!”言毕拊掌而笑。
一旁青砚目瞪口呆……公子,这是被英大人打趣了?
好在华彻反应够快,亦是回她一笑,道:“现在的可人儿不好长,我还就青砚这小子先凑和着用吧!”
青砚“……”
二人笑闹之间,却有人推门进来,恭敬道:“将军来了?!”
英洛点点头,顺势接下程元提着的大包小包吃食,叹道:“辛苦大哥了,等此间事了,大哥就可以回家歇息一阵子了!”
自小生长在烟花之地的青砚,今日见这年轻的女将峨眉轻拢,那铁塔般的汉子敬她若神明,两人之间分明默契十足,可见主仆之谊不浅。
他今日初来此地,只为着这位传言之中的女煞星困住了自家公子,一时忍不住对程元冷嘲热讽,哪知这人冷冷一眼横过来,自有战场之上磨砺的煞气,竟是让他无端生了几分怯意,这才住了口。
至于华彻所说,青砚属他小厮,纯粹临时起意,却是别有隐情,英洛此时尚不知道。彼时她知道时,大错已经铸成,悔之晚矣!
无 情
英洛自来果敢决断,然而面对眼前景况,她亦心惊难言。
这日早朝罢,女帝再次召她前往御书房,她心内自然腹诽一番,面上却得作恭顺状,做小伏低。
李晏也不多作寒喧,将一沓折子扔过去,热切道:“爱卿看看,这是诸位臣工操心朕的大婚,拟的皇夫人选。
英洛随意翻翻,虽然尽是拗口难懂的句子,不过总算看得懂大意,这些心怀叵测的人十之八九提的竟然是英乔,将这位尚书大人的公子,翰林院大学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当真与李晏乃绝配,若女帝放弃了英公子,却是错失良缘,恐怕连月老都要跌足慨叹一番!
英洛深呼口气,努力将情绪平复,作一个了然的神色,道:“陛下,您挑唆这帮人上这道折子,真是要铁了心将小臣兄长拘进宫中?”
李晏自当太女,从来少人拂逆龙鳞,闻言自然不悦,沉着脸道:“英爱卿此言差矣。中宫皇夫与朕并肩而立,天下多少男子梦寐此位,朕心仪爱卿兄长久矣。从前朕提起此事,你便要推三阻四,这却是为何?莫不是与皇家联姻,真是辱没了你英家不成?”
英洛心道:岂止是辱没?简直大大的配我兄长不起!皇家里,又有几个是好东西了?个个不过利欲熏心,穷凶极恶,骨肉相残,与我那重情重义的兄长简直是人与兽的区别!
此言当着李晏的面,自然不能脱口而出。她唯有斟酌再三,缓缓道:“陛下有所不知,小臣的兄长自小订亲,此事作不得假!陛下若不信,召父亲大人来一问,自然清楚!”
李晏几乎要拂袖而去,重重将龙案一敲,道:“英洛,你别欺朕久在宫中,诸事不闻!英乔所配者,不过是从前江南罪臣梅家长女。那梅氏一门,早在十几年前便满门问斩了。莫非,爱卿要兄长为梅家守节,一辈子鳏居?”
英洛呆得一呆,将女帝面上怒气悉数纳入眼中,不得不跪下来,硬着头皮请罪,道:“陛下息怒!小臣兄长的婚事,小臣自然作不得主!此事须得询问父亲大人!今日天晚,不如明日陛下早朝之后召见父亲大人?”
从来穷寇莫追!李晏自然深谙此道。虽然龙心不悦,不过装装大度倒也不难,颌首道:“爱卿说的确然不差,不如明日朕便向英尚书提亲!”见着那跪着的女子面色瞬间惨白,方才作罢,此事今日就算到此打住。
英洛自下朝之后,便愀然不乐。恰今日英田与英乔正齐聚在家。燕婉见家口齐全,自然添了许多好菜,夏友与周峥分坐她身旁,皆将她平素爱吃的往她碗里挟,只堆得碗里鱼肉小山一般高,英乔在旁只抿着嘴笑,边慨叹妹妹这风流之景,却被一口吃食呛着,不免咳嗽了半天。
英洛怔怔看着自家兄长这怡然之色,想起李晏的话来,心内打突,只觉面前碗内饭食难以下咽。
这夜她在花园之内转了许久。英府后园虽不算大,却也小有景致。周峥起先陪着她,后来见她一言不发,亦没有歇息的打算,暗中猜测她今晚可能要歇息在夏友处,自然找了个由头早早回了房。
夏友后来寻至她处,见她亦如木塑泥雕,静坐在亭子内,只得将手中披风小心将她披裹,半晌,却听得她道:“衡哥哥,如果有一天我不能照顾父亲与大哥,还请你务必照顾他们!”
夜色黯沉,这样子的嘱托,无故让人心生凄凉之意。夏友却要拍她香肩一记,道:“这丫头魔症了?好好的说这样话!”
她毫无防备被结结实实一击,顿时将心内那股不安的情绪给岔了开来。唯有强笑道:“唉哟你居然又敢对我动手了!-我不过是一时里想着世事无常,早作打算而已!”说着一壁回他一掌,竟也是用了五分力。
夏友亦未曾回避,结结实实被拍在胸上,有五分酥痛,知道不打紧,不过是皮肉之上有点难耐罢了。他佯作回击,却见那丫头已经大笑着跑开,挥挥手道:“衡哥哥早点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