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番外(185)
英洛将手中茶盅放了下去,见得远处那掌柜双目精光只在她与小三儿身上打转,伸出手来,理直气壮道:“把赌资缴上来,否则,我就告诉你哥哥去!”见得小三儿不情不愿伸出手在怀中摸了又摸,只是摸不出一张银票来,怒道:“就为了这月在你店里败的那七八千两银子,姐姐我已经被你哥哥克扣的吃了快一个月的咸菜窝头,身无分文,也不知道哪一日他心里痛快,才会给我点好饭菜吃!今日你不但要上缴赌资,还得请我去春香楼大吃一顿!”
“嘿嘿——”小三儿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从怀中摸出了还未揣热的那六千两银票来,递进了英洛手中,笑得极是兴灾乐祸:“哥哥原来还用这招哇!”
英洛瞪了她一眼,威胁道:“下次再让我知道你赌钱,小心我砸了你的店子,将你拘进英府去,让你大哥好好管教管教你!”
小三儿嘴里泛苦,陪着笑脸送她出门。
这夜英洛回去,瞧着自己房内照旧的咸菜窝头,许是怀中揣着六千两银票的关系,居然也不再觉得难以下咽,三两口吞了下去,喝了点冷茶,就宿在了自己的鸣凤轩。
易柏今日特意备了一桌丰盛的菜,抱着本书在窗前空等了一下午,只等得府内琉璃灯亮了满院,还不见她的人影,打发了个小厮左右前去探询,那小厮回来道:“将军今晚早早的回了府,听桂香姐姐说,她吃了桌上的碗头咸菜,喝了点冷茶就早早睡了!”
“她可曾召哪位爷去侍寝?”
将军府内的规矩,英洛总是宿在各夫君的院子里,轻易不会召夫郎前去自己院里,偶尔虽也有例外,却不长有。易柏向来是个谨慎的人,自然要问得详细。
那小厮也是个机灵的,摇摇头,“桂香姐姐说将军一人独寝,小的特意给了桂香姐姐一两银子,让她替爷留了门,爷若是不放心将军没吃饱,这会将饭菜热了拿到鸣凤轩去,将军兴许还能吃两口。”
易柏见这孩子年约十一二岁,却很是贴心,对他甚是嘉许,让这小厮拿了食盒去厨房热了几样英洛最喜欢的小菜,自己亲自提着热菜去鸣凤轩。
鸣凤轩的大丫头桂香果真静亲自守在门口,见得他来,亲迎了他去英洛房里。
英洛向来的习惯,睡眠之时房内不许有人,易柏轻手轻脚进去,只听得到她轻浅的呼吸,前梦半醒道:“桂香,倒杯茶来我喝!”咸菜今夜吃的有点多,睡了一半只觉口渴的厉害。
朦胧中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极是熟稔的揽了她起身,她闻着那人身上味道,迷迷糊糊道:“柏哥哥,你怎么来了?”手臂已经自动自发缠了上来,就着他的手,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似倒头又要睡去,半睁了眸子见易柏立在床前,拖着他往床上倒去,喃喃道:“柏哥哥陪我睡罢!”
自英田发了话,府中出入量度一直由易柏掌握,纵是后来再添新人,也无人前来夺这理家掌家大权。周峥在公务之上向来繁忙,一年中也总有几个月要去边防戍守,薛嘉虽在兵部任职,但有大小战事亦要参加,也是忙得团团乱转。夏友此时正领着太医院一群太医培训,锦帝李岚花了千金,方请动了他,闲暇之时他还要去自家药店坐堂;李瑜又向来作惯了富贵皇子,诸事不理,只窝在自己院中,或者时有回宫小住。华彻是几年难见踪迹,易数虽有长子易星,别府另居,更是避忌不会插手府中事务,南宫自己尚有一大摊子事务在龙城,一年之中难得回来两趟。扳着手指头数遍,他也唯有替自己叹息一声苦命,嘲笑自己既然要给她个警告,只留了咸菜窝头给她,她吃了却又放心不下,只怕饿着了她,这般拿不起又放不下,真正恼人。
“洛洛,起来吃些热饭再睡罢!”将睡意沉迟的她拖了起来,见她上下眼皮打架,身上只着了秋香色抹胸,愈加娇媚可人,又怕她受寒着凉,拿被子拢紧了胸前春光,将她摇得清醒了几分,从食盒内先端了一碗燕窝粥来,拿银汤匙喂她,见她闭着眼睛慢慢咽了下去,迷糊的样子剥去了平日官场的冷厉,显出几分娇媚的女儿颜色来,只觉心中一荡,依着昨夜缠绵之态,含了一口燕窝粥去哺她……
一月以后,夏友替她诊了脉,英府再添喜信。算算日子,正是英洛吃咸菜窝头的那几日。易柏闻言,喜上眉梢,那一份温存体贴,更胜从前几倍。便是他从来与夏友针锋相对,此时也吞下了夏友的含讽带刺,夹枪带棒,跟着夏友学了些孕产妇的护理之事。英洛的身体在将军府乃是头等大事,夏友虽然心里不痛快,但见得儿子夏歌那稚气的小脸,亦觉出了几分甜意来,教起易柏来总算是尽心尽力。
偶然英洛忆起旧事来,笑问道:“今日怎的不给我咸菜窝头来吃?”易柏将小厮端来的漆盘内的四凉四热的小菜摆上桌来,陪着她吃下去,但笑不语。
多年以后,英洛的第四个孩子易昭跟在其父身后,与易星兄弟二人共同执掌英府经济,赚得盆满钵满。
易星自随了易数去了西域长了许多见识之后,每每拿来与易昭讲。他大了易昭六岁,阅历经验无一不丰富,又因着易柏自小对自己严厉,虽内心明白是为了自己好,但此时见得丰雅慧黠的易昭年六岁有余,名为教导幼弟,实则含了回报大伯易柏幼时教导自己的苦心,也盼着易昭如他当年一般被迫得哭出来。背着人逼迫那孩子学一堆东西,凡自己所学,文武经商,无不倾囊相授,早存了看这孩子笑话的心肠。岂料易昭小小年纪,聪慧异常,过目不忘,凡他所授无不举一反三,一点就通。
易星大吃一惊之下,遂收了戏弄幼弟的心肠,悉心指导幼弟学业功课,兄友弟恭,甚是和乐。更时有带易昭前往易数府内。易数见得易星对易昭极是关护,不免勾起了旧事,令他想起父母相继过世之后,易柏多年苦心拉扯弟妹,到头来因着他与英洛的婚事,也曾怨怼许久。隔着经年的岁月烟尘,他初次觉得愧对易柏,特意使了易星前去邀请易柏过府一聚,借着酒意盖脸,向着亦父亦母的兄长赔礼道歉。
多年以来,两兄弟因着英洛而生的芥蒂终于消散。易柏想起自己当年阻挠易数与英洛之事,没想到到头来反将自己也陷了进去,只能暗叹天意弄人。又提出让易数进府之事,岂料被他拒绝。
易数那日笑着答他:“哥哥,比起在将军府占一座小院,我更喜欢在她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此生已足!”
这是兄弟最后一次畅开了心扉谈论二人共同拥有的妻子。
后来,易星身为英府长子,顺理成章继承了安平王府世子之位。
易昭幼时被易星洗脑,一心向往外面的天空。易星既已去过西域,他便立意要去一处大哥易星未曾去过的地方,利用安平王府庞大的财势请了无数造船的工匠,又得了幼妹齐王李霜的支持,取得了锦帝李岚同意出海的手书,东渡航海,开辟了另一方天地。
易柏五十岁那年,还曾随着儿子东渡经商。等他回来之后,也曾念念不忘此次东渡,只是英洛考虑到他的年龄身体,死命拦着,不肯再让他去海上颠簸,他方才作罢。
易柏篇:江海寄余生
英府四爷易柏,年轻的时候抚育弟妹,留下了个不大不小的毛病:专喜欢教人。
自打成亲以后,一双弟妹逐渐脱离了他的魔爪,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他闲暇时候,尤喜欢教训英洛。
英洛自为将军以来,鲜少有人能谏刺耳之语。这月小三儿开了家古董店,她被小三儿拖着多去了几次,败了六七千两银子。这天回家,看着自己餐桌上的咸菜与玉米馒头,愣了愣神,拿起馒头来咬了一口,馒头冷硬。再挟起咸菜来吃了一口,只觉咸得要命,看看身旁端着餐盘来的小丫环涨得通红的脸,沉下脸来问道:“这却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