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番外(131)
冬萝揉着额头表示赞同,又如旋风般的刮出去安排出行事宜。这日出发之时,星萝早已不见踪影,不过多了一位邻家姑娘,便是那位瑶瑶姑娘。小姑娘倒是个沉静的性子,虽被星萝引见,但星萝不见了,她竟也不发一言。一路随行,途经岳阳,虽有军士兵甲生寒,但挡不住街衢繁华,连向来冷清的梅蕊亦连连顾盼,冬萝与薛嘉虽也见过长安繁华,但几月在北方荒蛮之地,乍见浓红翠绿般的繁华之地,也是恨不得多张出两双眼睛来,唯有这位瑶瑶姑娘,一路闭目养神,倒好像在郭家冲未曾睡醒一般,从不朝马车外张望一番。
一行人马不停蹄,从岳阳穿城而过,已近黄昏,出了岳阳很快便到了东湖有庭。遥遥相望,只见湖边有军卒五步一岗,十步一亭,看来大军将八百里洞庭团团围住,却也不假。见状,驾车的南宫南掉转车头,向着反方向驶去,倒是车中一直静坐闭目养神的瑶瑶猛然间睁开了眼睛,问道:“是不是往回走?”
许是因为此女是星萝介绍,她人虽已走,但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还不能从心间拂去,英洛只装作未听到,倒是梅蕊难得开口:“退后一些再作道理!”
她微微掀了车帘去看,只觉南宫南驾了马车虽往反方向而去,但触目所及却也能看见洞庭湖烟波暮影,气蒸云梦,水鸟翱翔,百舸待发,舟舸之上军士衣甲生寒,标枪如塑,连空气里也能闻到战争的气息。
夜色渐沉,南宫南却全无要停下来的意思,本来这趟在郭家冲,尚有马匹,但离开之时,南宫南却弃马而只用马车,这马车虽宽敞,但一路之上也只供英洛坐卧歇息,今日却将所在人都塞进马车来,程元是个拘束不得的性子,缩手缩脚坐在车尾,早已嘀咕了半日,这会子见到湖边戒备森严,方明白不能引人注目的道理。其余人等也算得上颇有耐性,却也搁不住南宫南摸天黑地一路疾奔,就在众人即将失去耐性之即,终于感觉马车慢了下来,再过来一刻,鼻中佳木潮湿之气仍是扑鼻,却有一人小声道:“是南宫少主吗?”
南宫南亦小声应道:“田三,事情都办妥了?”
那男子之声再度响起:“妥了,少主还请下车!”
南宫南敲敲车壁:“你们都下来吧!”众人纷纷起身,程元当先一人跳下车来,他只听得这二人小声说话,也不禁收了平日粗豪嗓门,小声道:“可憋死老程了!”后面几个陆续跳下来,黑暗之中连一丝月光也无,倒是星子颇为璨然,黑暗之中也不知那田三长甚模样,另有一人上前将驾了马车,眨眼离开,只剩马蹄之声渐远。黑天抹地,这田三也不肯点一盏灯笼来,只在前面小声引路,到到一处林木极为茂密的所在,学两声鸟叫,却有舟楫划破水波,缓缓而来,那小舟之上一人也是面目模糊,天气墨沉,根本就不能指望看得清楚,那田三率先一步登上小舟,南宫南毫不犹豫紧跟而上,其后之人只得也随他登上去。小舟吃水渐深,载了这九人,几乎算得上拥挤,竹篙一点,小舟荡荡悠悠离了岸,向着湖心驶去。
舟子轻摇,水纹萦绕,英洛睡眼迷离,倚在冬萝肩上渐渐睡去,不过是香甜一梦,梦中只觉有什么东西紧贴在面上,只觉皱巴巴的难受,但架不住困意,等得她再睁开眼时,正是霞光万丈,湖面盛金,自己右侧正是冬萝,右侧乃梅蕊,但前面却有一俊秀书生模样的男子大睁了双目紧紧盯着她看,几乎要将面贴将上来,冬萝也不管管。她一面极为概叹冬萝的失职,一面极是不悦的拿手将那不礼貌的人推了一把,冷冷道:“这位兄台,请小心你的眼珠子别掉下来!”那人眸中立时盛满了笑意,看来竟有几分熟悉的影子,也不恼,只管抱了心肝作鬼脸,小声道:“只不过睡了一夜,姐姐莫非睡糊涂了?连弟弟也不认了,真正心狠!”听声音,正是薛嘉。
她不由狠狠一眼瞪过去,小声道:“死小子,一边儿去!竟敢来戏弄姐姐!作什么鬼呢?”岂知他却从袖中跌出一物来,带着湖中湿凉的寒意塞在她手中,小声道:“我的姐姐,你还是照照自己吧,到底是谁在装鬼儿?”
英洛见他塞给自己的却是面小铜镜,漫不经心往面前一拿,差点一头栽下船去。寻常日子她虽不施脂粉,到底是女人,知道这副容颜极为出色,哪知今日小铜镜之中的女子不但皮肤微黑,连面上也有无数雀斑,竟是不甚清楚的铜镜里也看得到那点点斑状之物,委实不能让人愉悦。
冬萝面上微带了谨慎之色,小声道:“姑娘睡醒了?”这本是极为平常的一句话,但此时听来却有些异常,英洛努力将混沌的脑子敲了敲,方醒起,这丫头有时叫她“将军”有时又叫“少夫人”,却从未叫过姑娘,看来此地近湘山,却也是为着安全之计。毕竟按着英洛的身份,她却还是朝廷一介武官,听说过世的二皇女夫钟瞳眼下正在洞庭湖,二人也算得死对头,只是这湘山七十二峰,也不知他居于何处?
她这样盘算来去,也只得认命,戴着这幅假面到了湘山。南宫南先还生怕她不肯戴这假面,但如今看来,她也算能屈能伸,并不贪恋这幅容貌,不由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疑似故人来(二)
大雨下到第五日上头,天色终于放晴。英洛这五日极尽手段磨缠郭老丈,总盼着能从他口中确知一些事情,但郭老丈虽笑容慈蔼,却守口如瓶。她百计莫施,每次想起易数其人,总觉此乃生平之耻,愧不能言,那番咬牙切齿,也唯有背地里怅恨许久。
不成想她们离开那日,星萝却带着邻居女孩瑶瑶前来,瑶瑶言辞恳切,请她们带她前往洞庭水寨,英洛面笼寒气,先好言劝了瑶瑶几句,将屋内众人都请了出去,只留星萝一人,眼见她目光冷然望向自己,并无一丝恭敬在里头,她不由怅叹一声,淡淡道:“星萝姑娘大概是去意已决吧?英某这就不送,还请姑娘好走,从哪来就回哪去吧!”她绝口不提星萝来意与去处,却也知道她的来处定然与华彻有关。虽然数月间不曾得到华彻音讯,并不表示她不曾记挂那暖阳一般的男子,只是许多时候沉默或者是一种习惯,并不能假借别人之口代述。
她摆出送客的姿势,将桌上粗瓷大碗倒了茶水来,饮了一口,却听星萝语声寒幽,饱含莫名恨意道:“我……自然是要走的,只是此间事并未了,少夫人若要我走,也不难!还请给个理由!”
英洛重重将碗放下去,茶水四溢,她抬眸淡淡道:“星萝姑娘当日来到英某身边,想必心中已有怨言。我英府虽穷,找个把懂规矩会侍侯主子的奴婢还是有的,当日不过是承了华大哥一番情,方收下了你与冬萝。要不然,我凭什么要留一个眼中无主的奴才在身边?”话音方落,她只觉一股杀意弥漫,这种感觉极为熟悉,前一世她无数次带给别人这种感觉,今日星萝近在咫尺,她立时觉出此女杀意凛然。可惜英洛向来是个不怕死的,她目光若有所思盯着冬萝握在腰间的手,口中却丁点客气不留,道:“此次南行,我们虽未刻意隐藏行迹,官兵正在围剿洞庭水寨,而我此去偏要入水寨,到底事属机密,听闻冬萝曾说,星萝姑娘也算得老江湖了,怎么不过是在郭家冲小住三五日,竟已将此次目地透露给了外人,若再留姑娘在身边,英某怕自己将来有一日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姑娘是断然留不得了!还请姑娘去找原来的主子,切莫在我面前出现,英某虽一介女流,将身家性命枉送在一个不值当的奴婢身上,岂不是有些冤枉?”
星萝刹那面色苍白,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恨的,手在腰间成拳,英洛将全身肌肉紧纵,蓄势待发,但见她最终缓缓垂下双手,冷哼一声,推门而去,不由长呼了一口气,只觉背上一片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