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龙(90)
有时候,连她都有点厌恶眼前的征战,眼前的自己了。
唯盼快点结束战争。
承平三年秋,长安城破,大周灭。
三路大军齐入长安城,立在大明宫紧闭的宫门口,直面这座巍峨的宫殿,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此后这锦绣江山,由谁掌权?
萧衍与章回之自来不服对方,以前萧衍还能忍让,但如今他也算是一方枭雄,手拨重兵,又岂会忍让章回之。
章回之就更不用说了,膝盖硬直,又岂会向萧衍行跪拜之礼?
二人中间站着卫初阳,左右看看这二人脸色,顿时轻笑一声:“要不你俩拉开了架势,去长安城外再拼杀一番?”这谁也不服谁的模样,真是让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章回之在卫初阳面前,最是能曲能伸,立刻笑眯眯道:“如果是阳儿,我自然是服气的!”就算是让他相让又如何?
萧衍确也不服章回之,就算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可能拱手相让,但若是卫初阳,倒可以考虑考虑。
这些年征战杀伐,他也累了,百姓亦苦不堪言。
他们三人身后,各自的队伍将这条宽阔的天街挤占的严严实实,忽瞧见章王退后一步,朝着卫初阳跪了下去,声振四方:“臣章回之,愿推卫帅为帝!”
萧王见此,亦默默退了一步,跪倒在卫初阳身侧,语声铿锵:“臣萧衍,愿推卫帅为帝!”
他们身后的众将士傻了眼,完全没想到自家主帅竟然先低了头。但这二人治下极严,又率先跪拜,其余手下将士自然只能紧跟主帅的步伐,行跪拜大礼了。
宫城之上守卫的大周军士也傻了眼。
原本长安城破,守卫着大明宫的大周残余势力总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着三军相互厮杀,为了皇权争个你死我活,哪知道反贼也可以这么谦让的?!
随后,大明宫告破,宫中武氏一族皆被屠戮干净。
田西被军士揪到了麟德殿,抬头便瞧见大马金刀稳坐在帝座上的女子,顿时一怔。
拖着他的军士猛踢他膝弯:“看什么看?”
他这些年日子也不好过,鲁王虽然不曾苛待他的衣食,可是失去了自由与权势,他也渐渐变的老迈,早不是当年一手遮天的田大将军了。
卫初阳看着跪在金砖地上的老头监,苍颜白发,心中厌恶至极:就是这么个腌臜东西,害的她家破人亡?!
“先拖下去,严加看管,别让他死了!派了去审问当年卫氏一案的经过,看看还有那些人参与其中!”
她当年对其中经过并不清楚,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想弄清楚来龙去脉。
等田西从一个宫室被换到了另外一个更为僻冷的宫室,这才明白过来,卫佑的女儿竟然称帝了?!
他当年是有多眼瞎,竟然得罪了这么一尊大佛?
真的悔的肠子都青了!
与田西有着同样心情的,不止他一个。还有温超与夏蘊成。
早在温超听说卫初阳带兵征战杀伐,勇猛无匹之时,内心滋味就十分的复杂。等到三路反王兵临城下,心中滋味就更难描述了。
结果三路反王进了大明宫,各处就贴起告示来:十日之后女帝登基。
这告示也不知道是哪一位穷翰林写的,极尽渲染煽情,将女帝的身世几乎写成了一本传奇。虽则不过短短三百字,却将一位为父报仇,心忧百姓,荡尽天下匪寇,立志承平的一代女将跃然纸上,让人生出由衷的敬佩之意。
温超听到外孙女儿要称帝了,蹭的立起身来,目瞪口呆,半晌才缓过劲来,颓然坐了回去,犹自带了几分不信:“怎的……怎的就让她坐了帝位呢?”
没道理啊!
章王与萧王难道就真心服气她?
前来送信的是温敬砚。他如今已经三十而立,有妻有子,却赋闲在家。却是受家族影响颇为严重。
在先帝武贤当政时期,他原本也在翰林院的,那时候温超手握大权,温家人算是扬眉吐气了。只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等鲁王篡位之后,哪里还有温家人什么事儿啊?
送进宫去的小温氏连同她生的孩子都在承平元年“病逝”了,温家那些年在宫里培养的耳目都一并被清扫,家中担任官职的皆被撤职,温敬砚也只能赋闲在家了。
☆、第65章
第六十四章
温家人已经夹着尾巴过了三年,很盼着有一日光耀门楣,扬眉吐气。听到卫初阳杀回长安,竟然爬上了天子宝座,温超从资深政客的角度出发思考,得出的结论是:无论卫初阳喜不喜欢他这个外祖父,但她初初上任,是必然需要一些左膀右臂来帮她处理政事的。
而温超,正是合适的人选。
就算先帝武贤后来不喜欢他与田西,最后不还得仪仗他与田西处理政事?
想到这里,他紧皱着的眉头松开了,还吩咐温敬砚:“去备一份厚厚的贺仪,送往宫中。”
温敬砚对卫佑与姑姑当初的事情虽知道的不太详尽,但姑丈被打入大牢,祖父并未为姑丈求情却是知道的,神色间便带了些踌躇:“这个……以什么名义送过去?”
女帝的登基大典还在准备之中,宫门口就有人吵吵着前来认亲,说是女帝的外家,要向女帝送登基贺仪。
守宫门的军士报上来,正埋头忙于政务的女帝头都没抬,喝了句:“本帅外家早就死绝了,哪有外家?还不打出去!”
想她从未曾接受过帝王日常训练,被章萧二人赶鸭子不架,不得已坐上了这位子,凡事千头万绪,心情哪里会好?
章萧二人对这位近日吃了炮仗的女帝多采用容让的姿态,也知道他们两个必不肯向对方叩头,打仗又倦了,听到她连外家上门也赶,萧衍还是比较委婉的:“若是这事儿传扬出去,会不会引来非议?”
卫初阳正被大周国库的一穷二白给折磨的心头火起,闻言瞪着眼睛怒道:“谁要有空非议,就去户部任职,有空多给弄点银子来。”
章回之骇笑:“总共干活的就那么几个人,你这副模样,可别吓着了这些降臣,大家都不干活了可怎么好?”
这倒是实话,自鲁王篡位之后,清洗了一拨朝臣,他们进长安城之后,逮着不老实的又收拾了几个,干活的人可不就短缺了。
不然温超怎么会笃定外孙女儿定然会请了他去打理政事呢。
温敬砚代表温家往大明宫送礼,不但人没进去,东西也没进去,往宫门口的守卫塞再多银子也没用。全天下都知道女帝的外家姓温,可只她不认,旁人也无法。
——谁让这一位是手握军权的呢。
可不是那些才坐上皇位就想着与朝臣扯皮,从武将手里夺权的皇帝。
她可是实打实打出来的天下。
温敬砚灰头土脸的回家去复命,温超估算错误,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结果,想想早逝的女儿,也觉得外孙女儿这大约是心里积怨,只等过些日子登基大典之后,大宴朝臣,他有机会见着了再当面分辩,兴许还有机会挽回。
只温老夫人听得大孙子让宫门口的守卫给赶了出去,东西也没送进宫去,顿时气愤不过,嚷嚷道:“说破了大天去,她还是温家外孙女,难道就不怕天下人指着脊梁骨议论?”
温二夫人也附合着婆婆的话:“可不是嘛?外甥女儿也太不晓事了些,在外面这些年,大约是少人说教,倒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温老夫人是亲眼见过卫初阳砸了温超书房的,冷哼一声:“她哪里是今日才无法无天的?倒是小时候也是这个性子呢。不然怎么年近三十了,都还嫁不出去呢?”
温敬砚的孩子都已经可以相看人家了,卫初阳还没嫁人呢。
她们这些妇人家,看旁的女子,归根结底是看你有没有一个好归宿。卫初阳如今爬的再高,在她们眼里那还是个失败者,连个丈夫孩子都没有,可不是没人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