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头也不抬:“知道啦,保证出不了错儿。”
端著托盘的盛宁一路步子走的又轻又稳,轻轻推开房门。把托盘放在桌上,将靠後的一排窗子打开。窗子底下是一池水,波光鳞鳞的映上墙来。
盛宁掀起帘子,内室纱帐低垂,长长的幕穗半挑半斜,完全是一副现成的闲逸倦起的卧云图。
透过纱帐可以看到榻上睡的人。
盛世尘侧卧著,一只手臂露在被外,长长的青丝散了一枕,呼吸细沈,薄唇如蔷薇花瓣般,带著晶莹的微光。
盛宁一手掀起帘子,坐在榻边,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膀:“尘,起身了。我做了灌汤包呢,不趁热吃可不好吃了。”
凡尘33
盛世尘没睁眼,懒懒的说:“你天天都不肯多睡,就为了弄这些……我不想吃。”
“不一样的。”盛宁好气又好笑,拿筷子挑破一个汤包的口,鲜香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你闻闻,馅料完全不一样对不对?”
盛世尘鼻翼动了两下,那姿态只有可爱二字可以形容:“你用什麽油调的?”
“蚝油。”盛宁顺势把他拉起来穿衣服:“好,起来梳洗,吃了早饭,我陪你一上午,别的什麽也不做。”
盛世尘软软的靠在他肩上,捏了一撮头发轻搔盛宁的耳朵:“昨天不是说今天吃鹿肉?”
“那个晚上再吃。”盛宁笑著把他拉起来,腰带围过来,把玉扣扣好:“一大早的吃烤肉,你不觉得腻?”
“不觉得。”
“那也不成。”盛宁替他草草挽一把头发,卷起袖子:“好了,先洗脸。”
先漱口洗脸再梳头,最後才是吃早点。
摇光站在门口看著,只要盛宁在,那麽盛世尘的一切都是他来打点,贴身的活计从来不假他人之手。而且盛世尘也是如此,别人靠近他,便会被冰冷的眼光刺得又缩回头来。
可是盛宁却一直让他注意学著如何服侍,怎麽样才更让人妥贴舒服。
“我觉这些做什麽?”摇光曾经私下里不满,向盛宁抱怨:“天玑他们学的东西比我要有用多了。我也想跟著小少爷去学医术的。可是这些鸡毛蒜皮似的事情,我学来做什麽用呢?少爷,难道你让我一辈子就当个贴身小厮吗?”
盛宁摇摇头,又了一会儿呆,才跟他说:“是我想的不周到,我觉得我一心喜欢做的事,别人也会喜欢。好,等过一阵子盛心不那麽忙了,我去跟他说,你也去当他的学徒吧。”
他脸上的神情那样黯然,摇光一下子就慌了:“不是的少爷,我不是……我就是,你看,我的意思不是说……”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盛宁说:“不说这个了。”
那件事摇光後来没有敢再提过。
盛宁也没有再提,不过盛心也因为南方的一片镇子爆发瘟疫的事情,一直没有在府中。
盛宁仔细的把一把头发刷顺挽好,从盒中抽了一根玉簪打横别好,看著镜中的人一笑:“还行吗?”
“不错啊。”盛世尘眼波流转,脸色有些晕红:“你手轻重正好。”
盛宁细心的上下看一眼,捏掉掉在他肩上的两根头发:“好,先吃饭。”
汤包已经放了一会儿,可是挑开一个破口的时候,还是热气腾腾,香味儿一点没跑。
“慢点吃,小心汤滴下来。”
盛世尘夹了一个包子放在盛宁面前的碟子里:“你也吃。”
“我不饿。”盛宁微笑著说:“我喜欢看你吃。”
盛世尘丢给他一个白眼:“肉麻的很,一大早给人灌什麽迷汤?”
“不是灌迷汤,是灌汤包。”盛宁笑著替他吹凉:“不过今天的粥是你说的配料熬的,好不好喝你都得认下,不能怪在我头上。”
盛世尘一笑:“不怪你头上?那我还能怪谁头上麽?要我说,你就乖乖……认了吧?”
盛宁只是笑,看他吃了几个包子,喝了半碗粥,就停箸不动,说:“饱了。”
“再喝点粥?”
“不要。”
“那含口茶漱一漱。”
盛世尘眉梢一抬:“怎麽,嫌我有气味?看我呵气熏你……”
两个人在桌边嘻嘻哈哈,盛世尘抱住盛宁,细细密密的吻住他,良久分开,问道:“还嫌不嫌我了?”
盛宁怪叫:“一股螃蟹味儿!腥死了。”
两个人低声又说了两句话,盛宁唤摇光进来收拾碗碟。
“你要是还困,就再睡一会儿。我给你点上香。”
盛世尘摇摇头:“不睡了,衣服刚穿好,头发也是梳好的,一睡又都揉皱了。”
盛宁想了想:“要我找天璇来,陪你打棋谱麽?”
盛世尘还是摇摇头。
“那,你弹琴给我听?”
盛世尘狐疑的看看他:“你听得懂麽?前天你就听著琴睡著了,睡的那叫一个香。”
“没有。”
“有。”
“就没有。”
“就有,”盛世尘咬著唇吃吃笑:“还流口水儿来著。”
盛宁的脸有点红:“那,是你弹的那曲调太慢太软了,就跟催眠曲啊嗑睡虫叫一个调。今天你弹个清亮的,我保证不睡著。”
盛世尘揉揉他的脸:“好,那我今天弹一曲提神儿的。”
盛宁说:“哎,且慢,我去把果脯端来。”
“什麽?”
“正好一边听曲儿一边儿压压整齐,下午正好就茶。”
盛世尘似笑非笑:“你是不是又怕睡著?”
盛宁理直气不壮的说:“自然……不是了!等我啊!我马上回来。”
他转了两个弯子,放茶果的房里面掏了一小格果脯,想了想,又抓了一把炒好的松子儿,一起装在碟子里捧了拿回来。
两个碟子里装的都是松散的东西,步子就慢了些,怕把手里在的东西颠散掉落了。
摇光在房角遇著他,问:“少爷,我帮你拿一个?”
盛宁摇摇头:“不用。嗳,你帮我拿根!杖来。”
“涂油麽?”
“不用。”
摇光答应著去了,盛宁笑一笑继续走他的路。
房门掩上了,盛宁愣了下,伸手去推门。
没有推开,门从里面上了闩。
“尘?”他勉强用一只手扶著两个盘子,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敲了一敲。
盛世尘是不是不满意刚才那件衣裳,想换下来?
再敲了两敲:“尘?你在吗?是我。”
门里有个淡然的声音说:“你且等一等,暂不要进来。”
盛宁怔了一下,那声音?
那声音是?
手再举起来敲门时,就有些後力不继:“你……是,林公子?”
“正是。”
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力气,盛宁手一侧,碟子里的果脯和松子哗啦啦撒了一地。
林与然回来了。
上一次的来去匆匆一样的,无声无息的就来了,那样突然,令人措手不及。
腿一软,盛宁跌坐在地下。
摇光远远的拿了杖来了,刚上回廊就瞧见盛宁靠著墙坐在地下,急赶了两步:“少爷你……”
盛宁冲他摇了摇手,低声说:“不要过来。”
摇光住了脚,没再上前来,可也没有离开,一双眼明澄澄的盯著盛宁看。
“守著院门,别让人进来。”
“……是。”摇光忍住了没去问原因,便听话的转身离去了。
盛宁坐在门外,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轻轻一响,开了。
林与然迈步出来,看了一眼盛宁,脸上没什麽表情,只是,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汗意隐隐。
盛宁扶著墙慢慢站起来:“林公子……几时来的,都没有让人通报一声,我好出去迎接你。”
“我与他不讲这些虚礼。”林与然淡然的说:“你……这一年多,看得出费了不少心思。”
这句话的意思似乎很简单,也似乎,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