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还大无畏的夏侯睿突然生出无边恐惧。
他开始往后退,没几步就背抵住门。
他当然知道龟叟让他见的会是谁,但他没见过她的真身,虽大概也可以算作是老相识了,但他还是怕。
但他也知道到了这一步吗,再无回头路可走。
水声停止了,他又听见了好似生铁片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这声音尖锐而突兀,让人受不了,耳膜仿佛要爆炸,脑髓仿佛也要爆浆。
且这声音正朝着他这边而来……
夏侯睿又开始往后退,即便早已退无可退,但意念不甘心。
突然,一个巨大黝黑的脑袋猛地窜到他面前,眼睛滚圆,红得像火焰,像蛇又不像蛇,类龙而无角,上面覆盖着光滑的半月形鳞甲……
夏侯睿听见自己的上下牙齿“嗑嗑嗑嗑”打架的声音,瞳孔张圆,一动也不敢动。
好似生铁在地上摩擦的声音还在,那个大脑袋后面的身体也蜿蜒而至,好家伙,竟有十来丈那么长。
大脑袋慢慢升高,越来越高,直至停在半空中自上而下地俯瞰于他。
若不是身临其境,自己的小命儿随时可能受到威胁,夏侯睿怕是会为岸的真身喝彩。
威严,高傲,孤僻……有一种超越了种族和性别的帅气,如此的不可一世,却丝毫不让人反感,反令人折服。
按计划,岸此时应该在极北之地的雪域,但夏侯睿自出了蚌中沙,心便大了,见天的把自己往死里折腾,龟叟和岸一致认为,与其让自己把自己折腾死,倒不如换岸来,反正都是个死……
岸看见夏侯睿慢慢地昂起脖子闭上双目,仿佛战场上英勇赴死的士兵。
她突然发出一阵儿怪叫,背后水塘里面的水瞬间汹涌腾高,尔后再噼里啪啦地坠落,像天下起一场骤雨。
夏侯睿开始怀疑他曾经的判断,曾经他以为岸是看上了他的美色想要泡他,如今他觉得岸是想要吃他,嗷呜一口囫囵吞进肚子里的那种吃。
只希望对方千万别嚼,让他少点痛苦。
可是,想象中的嗷呜一口迟迟没有到来,却是一点柔软冰凉触上了他的唇角。
因为不敢睁眼,触觉和嗅觉便格外敏锐。曾经闻到过的岸身上的那种冷香铺天盖地而来,像七、八月份滂沱而下的雨,让人无处可躲;像荒野寂夜从远处天际滚滚而来的雷鸣电闪,强势、激烈;又像早春繁密稚嫩的草芽,润物细无声般,于身心,无孔不入……
夏侯睿抖抖抖,越抖越凶,不仅身抖,心也抖。
不是嗷呜一口吞进肚子里的那种吃?
他慢慢地,忐忑不开地睁眼,从眯着一条缝到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先前的巨兽已经化作人形,披一件黑色薄纱,倚在他身旁。
“别怕!”
岸用指尖轻轻触摸他的眉眼,扬面,笑靥如花。
一双含烟水眸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勾人,滴泪痣如火,如血,似是能焚烧黄泉的路。
他还是怕,却涌出一股男儿的豪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怕什么?”他道,像誓师时的口号。
岸低头,额抵着他的下巴笑,低低的,有点哑,有点腻。笑得他心里乱哄哄,双腿发软,有点扛不住。
后面的记忆就更加纷繁复杂了,只记得岸浑身都很凉,像一块细腻柔滑的冷玉,怎么捂都捂不热。倒是他像是在不经意间吃下了什么热热的东西,从喉咙一路燃烧到胃,然后烧到四肢百骸,最后整个人仿佛都被冶炼了一遍。
整整三天,那道被龟叟合上的门才从外面被打开。
这还是在考虑到夏侯睿只是一个普通凡人的情况下,若是换了其他,该是五六日以后的事了。
同时,小太监大脑袋也被叫了来,龟叟是让他来替他的主子收尸的。
可是,按照惯例本该已经变成一具尸体的夏侯睿不仅没死,还有精力浮在水中央搂着岸的腰肢‘柔情蜜语’。
至少在龟叟和大脑袋看来便是如此。
“我要亲手杀了光帝为家父报仇。”夏侯睿手指在岸的腰后勾了勾,岸身子微微瑟缩,更往他的怀里钻。
夏侯睿好像心情很好,眉开眼笑的样子,虽然说出的话可能并不太动听。
岸用淡淡问道:“然后呢?”
夏侯睿低头看她,搂在她腰间的手臂不自觉收紧,岸轻轻蹙眉,得亏她是个老妖怪,若是换个凡人,这腰怕是得断。
“然后呢?”岸又问,像重锤一捶又一锤地砸在夏侯睿的心坎上。
夏侯睿闷声忍痛,嘴张开,一次又一次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这时龟叟正好带着大脑袋打开关了几天的门……
变化来得如此突然,在夏侯睿还没有惊觉隐私被撞破,龟叟和大脑袋还未对眼前的香艳场景做出反应,夏侯睿已经被岸扔出了门,还没来得及穿衣裳,随后门也在身后“砰”的一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