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好像是两相诀别的意思。
可那两人现下又紧紧抱在一起,那氛围,不像诀别,殉情倒是有可能的。
还有,神族?白泽?一缕神识竟然能以凡人的模样与人相爱,关键是最后还收不了场。
这在岸看来,可算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不过也难怪……
岸慢慢合上金银簿。
难怪,她与猎户百里陌达成口头协议的那一刻,金银簿上却无法完全落字显形。
想来,必然是,毕竟在昆仑神境,而且做的生意还和昆仑山神有关。
这时候,岸突然想起,她来昆仑的初衷。
昆仑是她的出生地,她重塑肉身的机缘也在这里。
可是机缘二字向来玄妙,可成,可不成,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像蝴蝶的翅膀扇动最后的结局。
岸不知道,这桩与昆仑山神有些许牵连的交易,会不会影响到她在此地重塑肉身的机缘。
还是因为她一如既往的自大和任意妄为,早已机缘全无?
到了这一步,岸知道她已不能像前面那些日子,那样漫不经心地等待着。
她得,按人间话说,去‘拜山头’,去直面可能发生的一切后果。
岸的离开和那个叫做素衣的凡人女子的到来,几乎是同一时间进行的。
岸与他们擦身而过之际,不知道为什么,竟又顿步,留恋般回头看他们相携着往屋内走去的背影。
那背影,一个高大挺拔,一个纤细柔弱;一个带着浓重的战场硝烟味儿,一个似高山流水形而上,如琉璃易碎……矛盾与和谐,在这背影里达到了空前的统一。
一对爱人,小小宅院,映衬在这满目青山的大背景下,竟莫名让人动容,且产生无限伤感之意。
有那么一瞬间,岸不想走,舍不得离开他们。
即便她清楚地知道,即便她留下,也是一个不招人待见的,又大又亮的电灯泡。
可不是嘛?看那猎户嘴巴都快咧到太阳穴了,此刻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爱人,哪里还有千分之一的分神能顾及到她这个被他养了十几日的小骷髅?
在这种淡淡的伤感,还夹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委屈中,岸离开了小院儿,以及包裹着它的千年古柏林。
一离开古柏林,再回头,先前的一切已消失的无影踪。十几日的时光,一宗不大不小的交易,梦似的。
可岸知道,它不是梦。
这时,猎户和他爱人的故事才迎面当头而来,瞬间涌入岸的识海。
白泽,上古瑞兽,天地孕育而生,能言语,晓万物之情,通鬼神之事……
自然祂的无限神识不仅遍布昆仑,同时也遍布四海八荒。其中一缕曾化作凡人素衣,与彼时的西北王世子以及后来的西北王百里陌阴差阳错地发生了一段,又臭又长曲折离奇的爱情故事。这段情,因为其中一方身份特殊,加之一些其他因素影响,凡人百里陌的灵魂无论怎样轮回转世,都不能将其彻底遗忘。于是便有了,世世轮回,世世都返回这昆仑山中,然后没有尽头地等待……
可是世生两极,有始便有终,有无尽的等待期许,便必定导向一个等待期许的结局……
而来寻找机缘的岸,在寻找自己的机缘的同时,也恰巧成了别人的机缘。
不知道,是岸在来这里之前已找回曾经所有记忆的缘故,还是已超脱并坦然接受自身命运和身份的缘故,岸发现自己近来多了许多过去不曾有、也不会有的意识和情感,譬如现在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关联这个故事的上古瑞兽白泽,不仅想问祂自己的机缘,还想问祂,凡人百里陌和一缕神识素衣最终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因为他们与黄金城的交易,金银簿上所写,付出的很具体,交换的却都只是意识情感上的。
而且依岸所感,似乎不大吉利。
看,如此的多情又多事,便是她过去不曾有,也不会有的,甚至所鄙夷不屑的。
可是白泽在哪儿呢?
大千世界,唯有两个地方是岸无能为力之地,一个是归墟,另一个就是昆仑。
15
再一次,岸走遍了昆仑每一个她能去到的地方。
每一个地方都被深深浅浅的绿意覆盖,极度的繁盛映衬着极度的荒凉。
每一个地方都大同小异,时间长了就像鬼打墙。有时岸甚至会想象,自己就像人间一头被布裹盖住眼睛拉磨的驴,因为眼盲心盲,穷尽一生也走不出方寸之地。
这天,她躺在厚密的草甸上,萋萋然的野草几乎掩埋了她的整个身躯,她见头顶的天无比苍茫辽阔,而天却不见大地深处小小的一个她。
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绝望和永恒,然后就看见天上缓缓降下一条石阶,上面覆着雪,冷雾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