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来上京,不正是为此?”
“不!阿珂,届时,若哀家去了,右相一派虎视眈眈,朝中恐怕再无人能与右相辩驳。若他家的女郎再登上后位,只怕朝中更无人敢逆他,宋氏一族又岂会有安生之日?”
宋珂有些迷糊,“可是表哥与毕家女郎有婚约在先,他又怎会我为不顾礼教,毁坏先祖之约?”
太后语重心长道:“阿洮与圣祖爷不同,他从小克己守礼,绝不会轻易做出违逆先祖,有悖常德的事情。可他如今开口叫你莫有别的念想,专心守着他,留在宫中,正说明他对你的情意。”
“姑母,我……”
宋珂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如今她只要能留在他身边,逆天改命,苟活于世已是心满意足,哪里想过要当母仪天下的皇后?
太后坚定继续道:“圣祖爷留下的不过一纸婚约,若你愿意,姑母定助你登上后位,与阿洮携手白头,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
宋珂脑子此刻仿佛雨后田地里的一团泥浆,乱七八糟黏糊撕扯着,她不知如何答话,只是扑扇眼睫,眼眸闪烁。
“阿珂,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就当是圆了我此生的梦。”太后紧盯着她的眼眸,“若你想通了,就来告诉我,阿洮是我的儿子,我自有办法助你。”
“……”
一梦初醒,待睁开眼时,窗外天光已然大亮。
冬日阳光透过碧纱窗,浮光水影层层照进屋内,西暖阁里间只有宋珂一人,姑母已不见踪影。
她掀被坐起来,套上榻边的珠履鞋,披着衣裳走到外间。
几位小宫娥正在擦拭琉璃贡灯,这是此番太后从宫中带来的佛前供品之一。
林尚宫恰好进门,身后宫人们手捧一批七宝烛台,她迎上来:“娘子,醒了。”
“姑母呢?”
“太后娘娘斋戒两日内要独居佛堂,临走前吩咐奴婢告诉娘子,昨夜的事情还请娘子务必好好思量。”
宋珂轻点头,“尚宫,什么时辰了?”
林尚宫看了眼桌上的滴漏,“已经辰时三刻了。”
平日里,这个时辰宋珂早碌碌忙活了一上午了,为姑母煎药做膳,而今姑母独居佛堂,吃穿自有寺院僧人与随行宫人打理。
宋珂一时闲下来,竟不知做些什么。
在宫中多年,林尚宫最善解人意,“娘子第一次来斋宫,妙峰山上风景奇好,庙宇众多,不如奴婢为您安排车马,趁今日得空,四下转转。”
“也好。”
马车载着主仆二人下了金顶,在妙山峰山麓上斗折蛇行。
绿萼坐在车里,喜眉笑眼,“娘子,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自进京来,每日紧绷精神,一刻不敢懈怠,难得出宫来一趟,她也想去更有趣的地方瞧瞧。
宋珂半靠在软垫上,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往常都是你阻着我,今日你倒是比我还兴奋。”
绿萼嗤嗤笑。
宋珂扬唇,随手掀开了车帘。
入目所见,墨绿苍翠,青山古道,隐约听见近旁道观传来的钟声。这钟声浑厚古朴,回荡耳畔,响彻山谷,宋珂有种莫名的舒畅和亲切。
她扬声问驾车宫人。
“这是何处?”
车轮滚滚,马蹄声哒哒,宫人一壁驾马,一壁侧身回话:“回娘子,此处是到了妙峰山玉皇顶,前方就是三清观了,观中道火鼎盛,是上京有名的道观。”
宋珂透过层层山峦望去,氤氲山云缭绕,整个道观建在半山腰,周围山势犹如玉龙盘绕,朴素自然又和谐庄严。
她发话:“那就过去瞧瞧。”
“是。”轿外应声。
一路向西驶去,半盏茶的工夫,就到了三清观,门口商贾云集,香客川流不息,一派繁华景象。
宫人从外面拉开车门,“娘子,到了。”
绿萼率先下了马车,摆好马凳,宋珂着广袖长裙,腰束帛带,轻提着裙裾,玉步姗姗也下车来,娉娉婷婷的身姿已吸引不少香客的目光。
周边郎君们的眼神,女郎们的注意,尽落在她身上,在众人炯炯目光中宋珂坦然迈入山门。
一进山门,抬眼就瞧见院内一棵参天的古椿树,十分打眼。
更奇的是,这棵古椿树已枯败,但树身虽无一片叶,躯干龙钟,树皮也斑驳灰暗,却屹立不倒,宋珂抚上干枯的树身,其枝干大有苍劲古拙之感。
行行停停,入到观中,观内楼、廊、殿、阁、苑,一应具有,气势宏大,殿内座上供奉三清道祖。
仰头凝视着正中的元始天尊坐像,长须青衣,盘腿端坐。
宋珂心底如翻江倒海涌上无边的敬慕,莫名其妙的,却不知缘起何因,一时竟头炫目转,整个人向后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