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再一个人就好!”
她踉跄向前,一一看向众人,低声恳请,“我自己搬不动他,求求你们……”
一字一句宛如泣血的哀求,令人不忍卒听。
众人被震得下意识后退几步,不敢直视她,只纷纷叹着气开口劝导。
“小娘子,不是我们不帮忙,可、可是——”
“你也不能去啊!进去就是白白送死!”
“是刚才救人那个郎君吗?这么长时间了,怕是不成了……”
“火势这么大,连路都看不清了。怎么找人?”
“能找到的!”
关鹤谣喊:“我让他敲着木鱼的,他敲着木鱼的……木鱼……”
火场里又是一声木材倾倒的巨响,将震颤传到每个人脚下。
关鹤谣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恐惧,无力地跪倒在地。
根本没有木鱼声。
这也正是众人心中所想。
他们互相对视着摇摇头,再不说话,沉默再次降临。
木鱼声本是清越到用来沿街报时的声音,即使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到。
方才关鹤谣在里面敲,外面都能听到。
可是现在,这里有风声,有燃烧声,有她的喊声,有幼儿的哭声,有搬水的号子声……
也许有一千种,一万种声响。
就是没有木鱼声。
“他该敲着木鱼的……”
她跌跌撞撞跑出火场用了不少时间,萧屹该开始敲木鱼了。
可能只是又昏过去了,可能只是小锤脱手了。
关鹤谣想着各种可能的情况安慰自己,牙齿却止不住地打颤。
她蜷缩着抱住肩膀,烫伤的手糊在浸了冷水的衣衫上。
“哎呀,你看你都烫伤了!”
有细心的大娘子见到,忙拉住她的手不让动,扭头叫郎中过来。
确实好疼啊,但关鹤谣也不在乎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好像听人说过,烧死是最痛苦的。
烧伤带来的剧痛能超过分娩,但更可怕的,是心理上的痛苦。
动弹不得,喊叫不得。
在最深沉的绝望中,清晰地感到热气一点点灼伤气管和腑脏,闻到自己皮肉烧焦的味道。
她那如朗松一般的郎君,她心爱之人,现在就身处这无间地狱,独自承受着无尽折磨。
他很疼吧?
有一位一直在现场帮忙的老郎中,听到呼唤跑了过来。
他抓住关鹤谣的手,开始给她抹药。
关鹤谣呆愣地看着。
但她看的不是刚刚烫的那些伤,而是前些日子吃烧烤时,她被篦子烫的那一下。
水泡早就消了,只留下一块嫩粉色的伤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可就是这么黄豆粒大小的一块伤,每次见面萧屹都要查看,心疼的样子像是关鹤谣断了手。
而关鹤谣就借着这机会撒娇耍赖,真断了手似的骗来无数的安慰和亲吻。
现在,谁去安慰他呢?
李嫂子早在围观的人群里,实在看不得关鹤谣这样,哭着过来扶她。
关鹤谣却不知突然哪里来的力气,奋力挣开她和郎中,径直朝着火海奔去。
*——*——*
“鹤姐姐,你去歇一会儿罢,这里我守着五哥。”
关鹤谣摇摇头,拒绝了关筝的好意。
对方叹一口气,陪她坐在桌边,“那我陪着你。”
“阿秦不去陪着太夫人?”
“婆婆那里有二伯伯呢。”关筝听着她的嗓音就揪心。
关鹤谣嗓子也灼伤了,说出的字一个轻一个重,像是淅淅沥沥的雨。她手脚也都有烫伤,脚上还好,起码有鞋子护住了。
关键是那双手烫得不轻,被绷带层层包裹起来。
关筝进门之前好不容易压下的眼泪又扑簌簌地掉。
要不是二伯伯以为五哥和鹤姐姐闹了别扭,带着小九出门找人……
她不敢再往下想,赶紧低头擦了擦泪。
“人救出来了,”关鹤谣慢慢地说:“这就是万幸,阿秦不要难过。”
怎么能不难过呢?
自昨夜,关筝已经哭得眼睛肿成核桃了。
家里正欢欢喜喜准备婚事呢,结果一对新人差点葬身火海。
尤其是五哥……
耳中是关筝的啜泣,关鹤谣想着自己不能再哭,竭力忍住眼泪。
她只能起身走到床边,用被包成拳击手套的手,笨拙地抚摸爱人的后颈。
木板带来的刺伤和烧伤主要都在背上,整个后背伤口嶙峋没有一块好地方,他们只能让萧屹这样趴着。
腿也砸断了……
关鹤谣的眼泪还是没忍住。
关筝也跟过来,从关鹤谣受伤的手,看向床上仍昏迷不醒的兄长。
“前几日和婆婆去大报恩寺,分明求到极好的签,说家宅平安,万事随心。”
她边哭边说,语气不无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