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闭上眼。
——我应该杀你四十七次。
回去之后,我将早已写好的纸一甩。
那啪的一声像是一记耳光,惊得一众王府侍从慌喊“太子殿下”。
然后我便转身,径直离府。
因为我没什么可收拾的行李,想走就走。
可即便没有回头。
纵使脚步飞快。
胸口郁结不仅未被疾风吹散,还如浓稠墨汁般溢出,在耳边凝聚成魑魅魍魉。
低语。
——你还恨他。
我还恨他。
我还没有原谅他。
所以万灵谷底,我让他尘埃落定后行善积德,以蛊行医,打算以此平息那挥之不去的恨意。
但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昔日同僚的凄惨处境却陡然入目。
——那你为什么不为同僚报仇?
于是耳边,魑魅魍魉尖啸。
——为什么刚才不杀了他?
——为什么不补上那第四十七刀?
——为什么你明知他罪该万死,明知这样对不起同僚,却还要喜欢他?!
大脑嗡嗡作响。
鬼哭狼嚎震得头痛欲裂。
我下意识想扶,不料腕上叮铃清脆,赫然是串玲珑精致的手链。
他送的。
说是作为那笛子珠穗的回礼。
就这样,我整个人好似宕机,愣愣地举起手看那手链,又傻了般微转。
瞧赤晶在阳光下闪光。
听细小的铃铛碰撞
叮铃。
叮铃。
耳边的魑魅魍魉像是被这脆声撞散。
可眼前的人潮中仿佛现出熟悉人影,我听见自己从胸腔中发出声音。
——我是恨你。
——但我更讨厌这样的自己。
这才是真正令我难受的地方。
若我能无怨无悔,彻底忘却仇恨;若我能狠厉决绝,果断为同僚复仇……
随便哪个都好。
然黑白两道,我立于灰。
我能怪谁?
——呵。
心中丝丝苦涩,嘴角应亦随之泛凄。
而人流擦身,传出几声窃窃私语。
“那个是不是振宁公主?”
“好像是啊……”
大兴城里,有些本地民众是见过我的。
先前瘟疫肆虐,我因驱疫有功,曾在飞天台上露了脸。
虽说隔着一段远近高低,但上下马车之际,总能被周围瞧见些许。
“振宁公主”的小声议论就这样传播开来,直到一个小豆丁攥着根糖葫芦过来,冲我一递。
“送给振宁公主。”
小孩奶声奶气,包子脸一本正经。
“我娘说了,若非振宁公主公布药方,我们一家就变成五口棺材了!”
尽管起头的是个孩子,但这稚嫩的童音比任何赞誉都感染人心,带起一众凑近。
“振宁公主吃不吃土蛋?俺刚从鸡窝里掏的。”
“公主这是要去哪?咱的马车就在附近,擦得锃光瓦亮呢,要是不嫌弃……”
民众热情不已,俨然不在意我是文王的女儿。
事实上,近年文王的名声因一场场流言在坊间已堪称恶臭,甚至宫破时民众拍手叫好。
可我未受丝毫影响,连不知内情的裴府侍从都恭敬地称我为“您”。
这便是声望。
为民便会为民所爱。
然这会儿我嗓子没好说不了话,只能举着“多谢,不用”的纸板,却在人群簇拥下被掩了字迹。
于是,我愣是手持糖葫芦,胳膊上挂着装鸡蛋的竹篓,被那孩子拉着回家看了他的爹爹和娘亲。
又莫名其妙地被邀请到田间,参观了一遍长势甚好的水稻良田,还被送了一袋谷子。
待最后一人终于主动挥手告别,原本一件行李都没有的我竟“大包小包”。
这……令人发懵。
但好像……不那么难过了。
不仅如此,胸口生暖。
抬首,苍穹敞亮,是夕阳橘红。
难怪街上商贩收摊,人流渐渐稀疏,原是皆归家去了。
那么,振宁公主能去哪?
虽说有民望加身,又是赵王的义女,和这大兴城内各世家也关系不错。
然一个孤身女子,去哪里似乎都不大合适。
不过,能称得上“家”的地方,这大兴城中确实还有一个,且离这不远。
不对,刚才是不是刚好路过?
我记得自己刚才偶的一瞥。
回头一看,富丽堂皇的大宅鹤立鸡群,翠琉飞檐折射夕阳光芒,愈显闪闪发亮。
这一瞧就是富商的宅址。
虽说徐州商户如云,这气派亦不多见。
那贵气朱门上方确是副玄铁牌匾,用珍稀涂料漆着两个大字——殷府。
作者有话说:
姬少辛不是好东西所以要虐,他该啊真的该,抹了祁红对裴铮的感情趁虚而入也很卑鄙,付出代价吧姬!
下章一章虐虐文王,然后我们进入一段王炸高能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