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魄儿细细品着茶,目光凝了一瞬,勾起嘴角就笑了。
“道长们心痛不已,此魔女简直就是冥顽不灵,大家被魔女逼的无奈后,方群起而攻之,可不曾想,修道者之中竟出了叛徒,不仅砍断了伏妖锁,还当众与那魔女行了苟且之事……”
说书人越说越气愤,底下谩骂声也是随之高涨……
狐魄儿耐心极好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是满堂都能听见,“先生可是亲眼所见?”
说书人看了她一眼,她手握茶盏,斯文有礼,还微一颔首,说书人还算诚实,动着折扇,“我虽未亲眼所见,但是有知道的,大家都这么说。”
“那就是道听途说了?”她声音淡弱,又弯眸一笑,“先生可怀疑过真假,可信吗?”
说书人眼神游离,“这”了一声……随后又镇定了神色,折扇一指,便底气十足,“她乃魔女,谁有闲心造她的谣,没有必要。”
狐魄儿轻缓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再往后,她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只是自顾自的低声叹道:“我杀人可是有原因的呢,从不无缘无故。”
“师父,你可能还不知,若是有人执意的泼你一身脏水,你是怎样躲都躲不掉的。”
“君子坦荡,小人难防,你以为你把身上的污脏洗净就好了吗?好像,并不是这样。”
她目光瞥向自己腕间的长袖,白衣圣雪,干净到似天边甘露,她轻声笑了笑,又似是在跟谁低着声音说:“他们的脏水,就像是用不尽一样。”
“你怎么还不来呢,我又要冲动了啊,若是晚了,我可就又要大开杀戒啦,别怪我没等你哦,我已经很不开心了。”
她的这番话说的极淡,神色还有些落寞,有些难哄的孩子气,可是没有人能够注意到。
说书人笑着鞠了一恭,故事讲完,有人赢得了满堂的喝彩,有人迎来了一世的骂名。
狐魄儿指尖轻轻扣着桌面,她不紧不慢地数着,“五、四、三、二、一。”
她微微挑了下眉,又云淡风轻的扫了一眼整间茶馆,在桌上放了一大定金子,起身叹了口气,还有些不开心地道:“可惜了。”
茶间小厮眼疾手快的麻利地收起了金子,清瘦的模样,挽着衣袖冲狐魄儿鞠恭道谢:“谢姑娘赏赐。”
小少年笑的十分开心,嘴角的弧度,都忍不住地上扬着,可这个开心的笑容,却也永远的定格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哪怕是踏在黄泉路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的记忆也仅停留在,在他鞠躬起身之后,看着眼前这位堪比天仙的姑娘,对他温和有礼的笑了一下,可看在他的眼里,这个笑容竟是比那春风还要和煦温暖,那双灵动的眸子,竟比清泉还要清明澄澈。
这个笑又甜又暖,他看了一瞬,便是惊艳,傻乐间,只觉耳根发红,脸颊发烫,这么美丽又温柔的姑娘,不是天上的仙子是什么。
他的孤魂荡在黄泉路上,低着头看了看怀中的金子,又忍不住地笑了,这抹笑意,挂在眉梢又染进眼底,还不明所以低转身跪下,磕了个头仍道,“谢姑娘赏赐。”
可——
他的对面再也没有什么姑娘,再抬头时,也再也看不见那澄澈的双眸了,他挠了挠头,又小心翼翼地将金子踹好,开开心心的上路了。
与此同时,这条路上,多了许许多多个与他一样踹着金子上路的游魂,每个游魂皆是一脸笑意,毫无怨言。
也许,在他们心中,皆有一位姑娘,姑娘人美心善,白衣胜雪,天仙下凡,那眸子极其耀眼璀璨,似载星河万千,轻轻一笑便暖了人间。
也许,有些人自始至终的都还未意识到,自己脚下的这条幽幽长道它……名.曰.黄.泉。
狐魄儿躲在了林间更为僻静的地方喝酒,她模样清冷,眸子是红的,眼尾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不知是醉的还是刚刚哭过。
她慷慨解囊,落落大方,送了人情,了了同情,一定金子又还了无情的债,她只想告诉自己,自己并非绝情。
我用钱财买的命,交易非常公平。
山间风雨,伴着雷电而下,不仅淋了她一身透心凉,也劈的她肝肠寸断。
那身如雪的白衣,此时已被浸着雨水的血污染红,一片片,一滩滩的在她身边晕染开……
赎罪吧,若这暴风雨能将自己冲洗干净,那就下的再大些吧,若这雷电能劈的自己血肉重塑,她也自是不会挣扎的。
天高海阔,能纳千里万里。
山川一隅,却容不下一只小狐的栖息地。
雷劫之下,她哭着笑着蜷缩着,她活该受着,谁让公道从不偏袒于她,她从来都是错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