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是阻止一切,还是乐得见证。他只知道奔跑,接近,或是心有不甘,或是悔之莫及。
注定一场徒劳奔赴,像是急于去留住即将落山的太阳。
打斗的声音不知为何又响彻蓬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将他的血液激得沸腾,又让他无比恐惧。
忽然他遥遥望见所有人在厅前的空地上静默地立着,好似一群毫无生命的雕像,一片死寂之中每个人的神情都茫然无措。
他跌跌撞撞地扑过去,膝盖那里湿漉漉的,可能是磕破了在汩汩流血,他浑不在意,只是用力拨开人群,激动地止不住颤抖的双手。
他想,沈魄定是死了。
不知道血流得多不多,疼不疼,有没有受苦。
不不不,那不重要,只要是死了,就再好不过。
母亲再也不会说,他比不上他了。
再也没有人同他争。
争沈氏的荣誉,争云冲和的目光,争别人的喜欢。
但,同样的,也不会再有人对他说——
“你练得不错,自信点。”
不会再有人从高空而下,牺牲性命、不顾一切地去救他。
明媚的少年朝他伸出过那只手,要带他去光明处看一看。
是他不要的。
是他瑟缩在黑暗里,见不得人。
但死了也好,这样也好,只有光明死了,他的黑暗才显得不那么黑。他的唇角扬起来,笑意已经憋在胸腔里,下一秒就要冲出来。
可他却看到,云冲和闭着双目跪在雪地里。
浑身浴血,衣袍当风,发丝纷扬。
像一朵被风吹落枝头的红色梅花。
他的脑中变得空白,高亢到不正常的兴奋缓缓沉淀下来,变成了惊慌与惶惑,他环顾四周,想有人站出来给他一个答案。
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恨,可是云冲和却死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一章。
关于这个故事,絮叨了两句闲话,有点长,放在微博,有兴趣讨论的可以去看。
顺便还算喜欢的话,求个作收,不够喜欢的话,下一本或许会喜欢。
第61章 破绽第六十
原来坍塌的不止自己的人生。
沈心斋后来无数次这样想,他无意中拉了整座蓬莱与他枯死的灵魂陪葬。
值不值得。
他答不上来。
其实是不值的,但是他怕说出来,就是后悔了。后悔较之悲伤、痛苦、惋惜,比任何一种情绪都更像穿肠毒药、洪水猛兽,它会瞬间击垮他,叫他肝肠寸断、生不如死。所以他不能后悔,何况后悔,云冲和也活不过来,沈魄也不会再亲亲热热搂着他,蓬莱的梨树也开不出花。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好像活在梦里,他不出家门,不哭,不笑,走路很轻,饭食端来他就食,不端他也觉不出饿。
只有薛玉常来找他聊天,分享外面的大事和发自内心的喜悦。
说起沈魄堕魔,天怒人怨,说起蓬莱四散,佛门主持又死,再起战事不是难事。如今的结果虽在计划之外,但薛氏看来很满意,冯夫人也很满意,沈魄被沈氏除了名,沈羲和再也没有认他的可能。
沈心斋忽然觉得,他做了这样多的恶事,怎么旁人都高兴了,偏偏最不高兴的是自己。
沈魄活着,师尊死了,蓬莱散了,没有一件是他想要的。
后来灵遥思找到了他,看穿了他,他无可奈何。
可笑的是,尽管如此,灵遥思还对他毫无防备,被他轻而易举地施了噬面咒。同门多年,他那时还想留灵遥思一条命,可是他却不识好歹,他只能死。
奚不问木然地听着,在他原本的记忆中不过一些浮光掠影,可在沈心斋的叙述中,同他脑内几乎是两个故事。
当然,沈心斋只说了其中的筋骨,说了自己的怨与恨,恰当的动机,合理的谋划。而心底那些脆弱的一面则小心护住,那些爱与卑,那些痛与悔,宛如蓬勃生发的嫩芽,在那里不侍还长,长得蓬勃,长得恣意,像是野草,像是星火,拔不尽,灭不掉。
他用冷硬的表情掩饰自己,装模作样地彰显自己从无悔意。
“你想起来了吗?”沈心斋笑了一下,唤出那个深埋在记忆里,让他欢喜又畏惧的名字,“沈魄。”
无念缓慢地瞪大了眼睛,一双静谧如水的瞳仁里如今只余愕然。无论是奚不问就是天道魔君沈魄,还是曾对白泽真人有觊觎之心,一件两件,都叫他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确实亲眼见过奚不问使用禁术,他早就怀疑他,却又自欺欺人地相信他。但他自持端正,多年的教导让他无法接受,他不由得倒退一步,不可置信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本也不敢信。”对无念的反应,沈心斋表现出一副十分理解的态度,“我寻找天道魔君的转世多年,确实也没想到自己想找的人,一直就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