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不愿意见, 心里怄着气,记恨当年何恭谨为救世人不救她的事情。
如今年纪大了,那些事似乎也变得并非那么重要。
当年年少时,她想过无数种法子誓要报复何恭谨,罚他,打他,骂他,怎么能折腾他,可真见着人了,太后却只是可劲地使唤他,冷声冷气地怼上几句,以此好好出出当年那口恶气。
说到底,她还是惦念着这个人,何止何恭谨忘不掉她,她也忘不掉。
何恭谨得了她的命,连忙把最后一片橘子皮剥下,小心翼翼地搁进盘子里,说道:“娘娘,橘子性寒,少吃。”
“滚你的。”
“哎是是。”
何恭谨走到楚清姿的面前,干咳了两声,道:“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楚清姿抬头瞥他一眼,道:“何大夫看不见?”她扬了扬手中的绣帕,低低道,“给我夫君绣帕子呢。”
何恭谨擦了擦汗,道:“这我倒是知道,就是……”你夫君,谢淮不是死了吗?
楚清姿抬起头来看向他:“怎么了?大夫不妨有话直说。”
“呃……”何恭谨犹豫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夫人,若是心中有悲痛心情,千万别忍着,别憋着,忍久了会生心病的。”
闻言,楚清姿搁下手中的帕子,笑了笑道:“那依大夫所见,我像是得了心病的样子么?”
何恭谨愣了愣,仔细看去,还真看不出一星半点得了心病的样子,顶多是有些憔悴。
怪了事了,分明这世子夫人对那永安侯世子那么重视,怎么可能连他死了都不难过呢?
何恭谨摸不着头脑,只犹豫着斟酌措辞道:“既然如此,我给你开些安神修养的药方吧。若你真有心事,千万别忍着,你可明白?”
楚清姿认真点了点头,忽地看到宫外的宫女太监,抬着盏大灯路过,眼睫轻颤,低低道:“何大夫,今儿是什么日子?”
何恭谨稍一寻摸,道:“我也好些日子没出过宫了,我猜着应当是该花灯节了。”
花灯节,楚清姿手中的绣针微微一抖,刺穿了指尖。
一年了。
谢淮去边疆打仗,走后一年了。
她面不改色地看着那宫人抬着花灯离去,轻轻道:“我知道了。”
见她这副模样,何恭谨也不好再劝,只是道:“你自己想明白便是,太后娘娘记挂你呢。”
太后?楚清姿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向那屏风后,不急不缓地抄录佛经的人影,低低道:“是,劳烦何大夫替我多谢太后娘娘。”
“成。”
自被太后带回寝宫后,皇帝便像是忘记楚清姿这个人般,极少来太后寝宫,倒是顾絮时比他来得还勤。
次次都打着应太后娘娘之命前来的幌子,见一见楚清姿。
太后不在意他们做些什么,只偶尔看着顾絮时和楚清姿之间的气氛怪异,有些不明所以,而后嬷嬷同她讲了些京中的流言,她才知晓始末,久而久之便也懒得管了。
有时,顾絮时也会带来一些有用的消息,譬如告诉她表哥前段日子已经出京去了。楚清姿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她隐约清楚,祝予臣定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抑或者,有什么人给他递了消息。
楚清姿和顾絮时很少聊起其他的事情,甚至偶尔久坐,也只是看着楚清姿绣花。
只是,在他看到绣帕上所绣的麒麟时,当即便坐不住离开了。
云雁怎可与麒麟相比?
楚清姿绣了一张又一张。当初谢淮来相府提亲时,他伸手从楚清姿手里抽走的那张绣帕,是绣给别人的。
她好想,好想,绣一张属于谢淮的帕子,亲手递给他。
午后,麒麟的最后一针落完,楚清姿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宫外道道红墙,一眼便能望到头。
“叛军杀进京城了!宫中大乱!皇上已经乘辇走密道出宫了,娘娘我们怎么办?”嬷嬷满头大汗,声音都是抖的。
皇帝并非太后所出,这些年来,二人也不过是表面孝子慈母装装样子,叛军打进城来,皇帝竟连知会都不知会太后一声,便顾自逃窜去了。
太后淡淡地看向楚清姿,没有起身,更没有慌乱,只是了然道:“怪不得,怪不得……”
楚清姿抬起眼,看向她,笑了笑道:“娘娘不必忧心。”
太后冷笑了声,道:“你自然不必忧心,你那好夫君可会饶了我的性命?”
楚清姿知晓她担忧什么,轻声道:“太后救下清姿性命,世子不会为难太后。”
她站起身来,提起裙子便要离开,脚下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欢快,甫要出殿前,忽地转过头来看向顾絮时。
顾絮时沉沉地看着她,未置一词。若是从前,他兴许会有些期待,可如今他知道,楚清姿只会选择一个人,那个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