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梳妆(94)
只是,也不知为何,那话一出,竟是两眼发热泛酸。杜若将孩子放在摇篮中,自己往窗头站了站。
抬手将窗推出细小的一条缝隙,却足以让雪花携裹着寒气扑入,让她瞬间清醒。
“我如何不想要一个孩子”只是一句权宜之言。
自然,不日之后,父亲便寻了她。这是她归家一月,父亲首次寻她,亦是自那日信王府中父女深谈后,首次交谈。
鼓楼之中,杜若原以为父亲会同上次那般,与她闲谈许久,层层铺垫方谈至和离上头。原本心中尚且忐忑,虽她想和离之心深切,但始终觉得对不起父亲多年栽培。
这桩亲事,原是父亲最引以为傲的事。
将最爱的女儿,嫁给了看重的弟子。奈何前生事,她不能与之诉说。也曾有一刻,归宁之期,因为母亲的不允,和前世里潜在的危机未解,她亦想过为了族人待在魏珣身边,以防万一。
只是如今,前生仇人皆了,谢颂安已死,黎阳远嫁,她便觉得欠族人至亲的种种,亦算还清。
她想,为自己活一次。
甚至,她已经不再同初得记忆时那般,憎恨自己识人不明,憎恨魏珣弃她不顾。可是她亦实在不能忍受往后漫长的岁月,与魏珣同一屋檐下,即便他们间化解了一切家族宿怨,解释了种种错过与误会。
可是,安安死了,便是他们此生永远没法跨越的槛。
她,过不去。
父亲问得直接,“可是真不打算过了?”
“是!”杜若回得也直接。
她是杜广临亲手带出来的,原该是一样的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却也不知为何,许是因为从未伤过父亲的心,于是面对着两鬓已经微白的父亲,到底心虚了些,便又补着话,“殿下如今的作为,早已不将女儿放在心中,亦不将杜氏……”
杜若没有说完,她说不下去。
魏珣替她做的,一直以来,她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只觉是他前世欠她的,可是他做了,自己还要这般说他,她蓦然便觉得自己当真虚伪而胆怯。
然而,她又无比矛盾,她怕父亲要收回鼓锤。她并不怕被赶出家门,只要双亲手足安好,
天地之大,总有她容身之所。
她不忍的,是父兄在局中困守奋战,她却置身事外。
一时间,她顿觉茫然无措。只觉这苍茫尘世间,她被重重枷锁捆绑,竟是半点挣脱不得。亦没有人能告诉她,所行所为所言,对错与否。
“父亲许你和离,亦会帮你作主和离。”杜广临面色慈和,眉眼柔软,同杜若招手示意坐到自己身前。
“只是,你要答应父亲两件事。”
“父亲……”杜若心中既喜又忧。
“上次在王府中,父亲确实生气,方有那般赌气之语。”杜广临拍着杜若的手,叹了口气道,“阿衡,你的四个兄长如今虽看着皆不错,却已至瓶颈。唯有你,天赋异禀,且聪慧善谋略,杜氏之未来,还是要落到你肩上。”
“所以,你若能答应父亲之请求,父亲自然替你和离。”
杜若闻杜广临此言,心便渐渐放松下来,为家族赠荣光,本就是她为人子女的职责。
便微笑道,“父亲请说。”
“一,与殿下和离和,你仍然需为家族扬门楣,担起延续杜氏荣光的责任。”
“这个自然,即便父亲不说,女儿也会做得。”
“乖!”杜广临揉了揉她发顶,“二,还需委屈你一阵,眼下年关将至,宫宴频繁,皆需你出席,而殿下又重病在身。所以无论是看在太后面,还是为了杜氏颜面,且过了这个年关,再与殿下和离,可好?”
杜广临已经同意,话亦说得这般恳切,杜若再无推辞之理,只额首道,“爹爹作主便是。”
杜广临拍着女儿的手,亦连连叹道,“好孩子,真是爹爹的好孩子啊!”
屋外飞雪连天,屋内绿蚁红泥。
杜广临亲自烹着香茶,看杜若广袖束腰,敲鼓起舞,白瓷如玉的面上,隐隐现出傲人风采,亦觉流年似水,不枉他多年雕琢。
杜若,终于长成了他想要的模样。
待一通鼓毕,杜广临笑着让她坐会身旁,递了茶水给她。杜若看地上尚且铺着绒毯,不远处更烧着红炭熏炉,屋中暖洋一片,便索性同幼时般伏在杜广临膝畔,边与他闲话便给他锤着腿。
熏香袅袅,宁静祥和,是一派天伦景象。
只是也不知怎么的,父女二人便聊到了新帝选后一事上去。
杜若道,“上次爹爹就考过我了,自然是惠妃了。”
“世事多变。”杜广临望着自己女儿,面色愈加慈爱,“或许更好的人选。”
“论情分,当属惠妃。论权势,便是淑妃。女儿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能得此尊位?”杜若蹙眉,饮了口茶水,“难不成陛下要选秀?近来未闻此风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