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梳妆(216)
散宴的时候,魏珣经过蔡廷,将那纸条递给他,神色如常道,“让千机阁也好好休沐,既在邺都,便让他们入乡随俗,守着邺都的规矩。莫想着旧地礼数,惹主子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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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芜台中,杜若抱着阿苑靠在榻上,拣了些点心给她吃。
当日杜若回邺都时,这孩子还不到两岁,如今转眼已经五岁。这三年多来,她都不曾见过杜若,此刻便也不算熟络,甚至有些拘束。
苏如是低声道,“孩子常见面,便亲了。”
“见面三分情。”杜若笑了笑,唤来侍女,陪着孩子出去玩。
“王妃……”苏如是眼随着孩子,开口却是惊慌色。
杜若回临漳两年半,她来了数次,都不得见。初时自以为是杜若伤重,不见外客,然到了第二年,杜若也曾外出进香,踏青,却始终不曾见她。她玲珑之心,多少便也猜出些什么。
今日得见杜若,眼看孩子又被抱走,顿时便跪下身来。
杜若也不迂回,掏出两颗药放在桌上。
苏如是望着,猛地将要一把抓起,欲要全部吞下。
不想,被杜若拦下,“你和阿苑一人一颗。”
“王妃,稚子无辜。您、您是看着她出生的啊。”苏如是哀求道,“妾身奉皇命来此,目标本也不是您和殿下,是三公子。”
苏如是道出原委,原来早在永康元年,杜若离开邺都不久,魏泷便开始调查起三个皇子死亡之事,后有苗头指向杜广临,他亦隐忍不发,只择中了苏如是,赎她出青楼,插在了与之交好的杜有恪身边。
苏如是道,“陛下原也无需我做什么,只是他需要我时,便差人来问,我只需将我所知如实告知便可。”
“你与我三哥相交多年,如何便这般听陛下之言?难道你的孩子……”
“孩子确实是一介纨绔所生!”苏如是望着杜若,咬唇道,“但是若追究源头,却也王妃占得上两分关系。”
“与我?”
“对,就是与王妃!”苏如是叹了口气,似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妾身身在风月所多年,凭着一点技艺,尚且保持着清白之身。一朝失足,毁了清白,乃负气所为。”
“妾身与三公子相交多年,公子引我为知己。可我,到底是一介女子,知己要来何用。我……自是想着公子的。三公子永远那般风流洒脱,温雅如玉,妾身不曾贪心,只想着情爱之上,能分得一点便罢。然,后来却发现,三公子整颗心早被她人填满,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分隔!”
“王妃可知妾身是何时发现的?”
“何时?”
“妾身发现此事,是在永康元年的四月,大抵从正月开始,足有三个月的时间,三公子先是日日醉酒,后来是郁郁寡欢,后来有是连番做梦……王妃可知公子醉酒之时,做梦之中,唤的是谁?”
杜若如坠云雾,不甚清晰,只道,“三哥心有所属,你便赌气从了别人,结下珠胎。如此怨着三哥,待陛下为你赎身,你自感激,却又放不下三哥,便正好为陛下所用。倒真是一步好棋。”
苏如是望着杜若,突然便笑出声来,“皆言王妃聪慧,理事自是一把好手,问情……”
“王妃,可能看在阿苑份上,容妾身一条活路?”
“所以让你留一颗给阿苑。”杜若深吸了口气,“这是闭息的药,还是柔兆留给我的,便这么两颗。服了与死去一样的症状,剩下的事我会安排,帮你掩过陛下耳目。”
苏如是愣在原地,只呆呆望着杜若。
“汤山庙宇中遇见你时,是我一生最无望彷徨的时候。彼时你的乐观通透,如今看来或许也是装的,但却当真让我平和安宁,你腹中的孩子,更是让我有新生的渴望。想来,这也算是我与你们母女的缘分。”
“但,也只能到底为止了。”
苏如是再无话语,叩首拜别。
她走后许久,杜若拢在广袖中的手方慢慢松开。
苏如是说,“大抵从永康元年正月开始,足有三个月的时间,三公子先是日日醉酒,后来是郁郁寡欢,再后来又是连番做梦……王妃可知公子醉酒之时,做梦之中,唤的是谁?”
永康元年正月,她被魏珣强行带离邺都,与三哥相伴十数年,首次分开。
永康四年八月,她想与荣昌永诀,床榻畔,魏珣去而又返,问道,“阿蘅,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也不是杜氏的女儿,你会难过吗?会不会觉得,人生天地间,如浮萍,无根基?”
她的三哥,自不会爱上自己的亲妹妹。
魏珣,更不会这般没头没脑的问她。
她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是想哭,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