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谋(205)
别说没听出来刘彻话里的意思,就是听出来了,这时候也全然没有要配合的心思。
只是他也不善说谎,只得一本正经的将事实解释清楚:“臣因私废公,理应受罚。”
刘彻满心无奈,却也喜欢极了韩嫣这样一本正经的表达心意的样子。
虽然看起来他并没有趁机表白的念头,否则这话说的至少也该更委婉动听一些。
可事关刘彻,能被称为「私」的,这话也只有韩嫣敢说出来,而且,还这样动听。
刘彻伸手将杵在床边的韩嫣拉过来,细细摩挲着他的手掌,印象中因为拿剑而长着茧子的手似乎更粗糙了些,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手掌上,哪里都是硬硬的茧子。
他在韩嫣的手上按来按去,肆意的耍流氓,韩嫣脸上本就没有褪去的血色又浓重了一些,侧过头掩饰的咳嗽了一声,尴尬道:“殿下这毒是怎么回事?”
刘彻顿了顿,脸上有浅淡的纠结神色一闪而过,韩嫣不善阴谋,他不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对方会不会理解,然而并没有瞒着的必要。
他是什么样子的人,早晚都要让韩嫣知道的清清楚楚,他记忆里那个年少青涩的帝王,早就不是他的全部了,几十年下来,他被磨砺的越发冷酷无情,也越发的没有正直情操这东西。
阴谋,阳谋,只是手段,土地,人命,也只是作为棋子。
很多时候他自己回首,都觉得几十年前的自己,陌生的可笑。
可是他没办法再回去那样可笑的时候。
“没有人下毒。”
刘彻的声音有些淡,韩嫣一时有些没听清楚,缓了缓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但是他的手还在刘彻手里。
按理说,以那人的力道,别说他退一步,就是用尽了全力往后拽自己的手,也不该拽出来才对,毕竟这么就以来,他从来没有成功过。
可是这次,他却拽出来了。
刘彻自己松了手,韩嫣还没能明白刘彻在这短短的几个字里脑子里掀起了怎样的风暴,也全然没意识到,他现在看着自己的,带着一层平淡表现的目光里,有怎样的深沉。
“殿下自己下的?”
韩嫣不甚理解的看着刘彻,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没有烫手的温度,才疑惑的收回了手,却显然松了口气。紧接着,就皱起眉头来看着他。
刘彻叹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拽住了韩嫣那正往回收的手,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给你看点东西。”
他把那些筛选出来的消息都给了韩嫣,韩嫣慢慢睁大眼睛,满脸震惊,手都有些抖起来,他不可置信道:“这是,这是篡位……”
刘彻大概能理解他的心情的,毕竟在以往的历史中,还没有一个皇帝是这样登上高位的,从某个方面来说,刘荣,也算是标新立异,开创先河了。
而原本,这件事其实该是刘据来做的,纵然他的那个太子,只是走投无路,被冤枉了。
可刘彻还记得当初得知消息时的震撼和悲愤。毕竟,他对那个儿子也是寄予厚望的,而且篡位啊,只是听一听,就知道是一件大事了。
只是可惜了,可惜了……
韩嫣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抖着手将那些消息又看了一遍,这一边十分认真,像是不认识上面的字一样,他颤声道:“他怎么敢……”
皇位上的,那可是刘荣的亲生父亲,杀父弑君……
韩嫣不是没想过刘彻会和刘荣对上,但是那应该是在很久之后了,怎么能现在就开始呢?
“殿下,他会不会,会不会……”
韩嫣说话间陡然想起来刘彻现在正在「中毒」,后面的话就被他给吞进去了,脸上慢慢露出往日惯常用的那番冷静自持来,他舒了口气:“那殿下身中剧毒,恐怕没办法奔赴长安了。”
这想法和李聃倒是不谋而合。
刘彻把他拉到床边坐下:“怕是不够。”
韩嫣目光殷切的看着他,像是知道他一定有办法一样,可是刘彻在这目光下却又有些开不了口。
迟疑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你留在王宫吧。”
韩嫣一怔,脱口道:“可是迁民……”
只说了短短几个字,他便明白过来刘彻这句话恐怕并非是出于私心,也并不是随口那么一说,而是回应了他刚才那份期待。
留在王宫吧……
迁民进行了一半,只要他在外面带上那么两个月,等那些人自己稳定下来,灾民就会在胶东扎根,所以他不能走。
可是刘彻让他走,也就是,他等着那些灾民自己乱,几万人……
韩嫣有些糊涂,然而在这份糊涂之后,却隐约猜到了刘彻的用意,一个中毒不够啊,只有让刘荣知道刘彻即使身在胶东,处境却未必比在长安好到哪里去,他才会愿意松口,才会抱着借刀杀人的念头,乐的做一个大度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