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介小时候,他外祖太宗每次过节都要送他一头羊,希望能为早早丧父的他讨个好兆头,也是想做给外人看,他的外孙虽然没了爹,却有更厉害的母族在护着,谁也不许欺负。可惜,外祖只送了两次羊,就去世了。等大舅继位后,他把皇位连同这个送羊的传统一并继承了过来,再后来就是表哥送了,仿佛要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可惜,如今谢介连表哥都没有了。小舅人也好,但心太浮,谢介根本就没指望过对方能记得这个传统。
“如果没人送,那我代表我姥爷送给我自己好了。”谢介想开的特别快,稀少的悲伤总会像盛夏荷叶上的水珠,转眼就蒸发掉了。
“羊很贵吗?”数学不太好的谢二郎,傻乎乎的直言,“我们小时候还专门给人放羊呢,漫山遍野,好多好多,数都数不清。”
数羊确实是个技术活儿,毕竟羊是流动性的,谢介都能想到当年谢二郎的抓耳挠腮。
“羊肉当然贵啦。”谢介敲了一下谢二郎的头,“没听过羊肉是好肉,是上品,是只有贵人才能吃的说法?”
大启的御厨,只用羊肉做菜,这是宫中的明文规定。煎炒烹炸,焖溜熬炖,变着花样的做羊肉,但手艺再好、做的再好吃,这样顿顿吃也肯定得把人吃伤了,谢介就是这一规定下最大的受害者。但是没辙,羊肉是谢介的曾外祖启太祖一辈子的执念,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他老人家偏偏就好这一口,好不容易当了皇帝,自然是要放开了肚子的去吃。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羊肉就成了御厨的定例,以陕西路冯翊县出的为最,顿顿吃,天天啃,搞得谢介都开始质疑人生,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头羊了。
当然,羊肉会变成好肉这种说法,也和蛮人把控着整个适合放牧的北方,大启实在是没有什么渠道能够进口有关。物以稀为贵嘛。
“我知道,我知道。”钱甲大概已经默认了自己包打听的新身份,积极参与讨论,“据说有个闲的蛋疼的家伙统计过,宫中每年至少要吃掉羊肉四十三万四千四百六十三斤四两*。”
随着这么一个统计数据的播报,点着熏香的房间中有了一丝凝滞。
“恩?”钱甲不解。
四生子里心最善的老二想要救场,却被谢介自己戳破,他只穿着平素纹的汗衫,敞胸露肩,一点难为情都没有的抬手指了指自己:“我大概就是你口中那个闲的蛋疼的人。”
最怕空气中突然的安静。
钱甲觉得自己大概活不过明天了。
……
与此同时,人在应天府的大长公主,正在反复看着神宗、谢宅老给她写来的书信,里面鹦鹉学舌的写着谢介醒后的一言一行,内容简单的她都快能背下来了,却始终舍不得从眼前挪开。豚儿手能动了,豚儿能自己吃饭了,豚儿的饭食终于从流食加到了肉糜,只哪怕微小的一个进步,都能令她动容。
忽有下人来报,房大人已经如约动身前往江左了。
哪怕如此,闻天也没有放下信,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忽然想到,她本应该真正第一次见到房朝辞时的一二往事。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个春季,圣驾一路从江左过越州、明州、定海,跑到了温州,前前后后折腾了两年多,最终才又折返回了江左。她还在病中的傻儿子也被不放心的神宗裹挟着一并带走又带回,据说过的很苦,几乎是走一路吐一路,脑袋始终不见好转。等回到江左时,已是又一年的开始,万物复苏。
房朝辞带队驭马而来,春寒料峭,一身鹤氅,杏花满头,年少风流。
在场就没有不为之疯狂的,就只有他的傻儿子哪怕吐了个七荤八素,也还有力气在那里挑三拣四。谢介一贯自我感觉良好,对他有缘无分的亲爹感觉更加良好,所以对号称才貌双绝的房朝辞很是抵触,他讨厌一切能超过他亲爹的人,幼稚的就像是一个孩子。
两人一个五陵年少,一个白衣卿相,本应该寒木春华,各具特色,却偏生因为谢介单方面的敌对,而生生错过了许多年。
这一回,也该换个活法了。
“派人追上去问问,他可有暂住之地。若没有,我这里到有一个好去处。”闻天这样对下人吩咐道,“顺便给宅老回封信,房子若得了空的,暂时先别着急再租出去。”
大长公主身边最得力的女使一头雾水,却还是依言去照办了,自家帝姬自荧惑之后,就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房攻(一脸严肃):我很乐意当这个金手指。
谢受:我不乐意!!!
蠢作者:受的金手指真不是攻,到底是什么,很快亲亲们就能知道啦~
*两属地:宋朝的特色,当地居民拥有双重国籍。男主暂时还没去过那里,自以为他们过的挺惨,其实宋朝历史上很多人在没有战乱的时候,都挺想移民两属地的,生活美滋滋。至于为什么,后面会讲到~不着急~
*皇宫里一年能吃掉多少羊肉,来自真实的宋朝皇宫数据考据。但不是肯定男主考据的2333
第7章 第七份产业:
谢介就是个神经病,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他的逻辑总是难以琢磨。好比被人当面说闲的蛋疼,谢介的反应是突然笑了起来,特别没有心眼的那种哈哈大笑,觉得这听起来很有意思。虽然有点一惊一乍的草率,却也彻底宽了钱甲的心。
钱甲心想着,看来传言真心不可信,至少他知道的谢世子没那么难伺候,对方是真的心大,好像很少有事能够让他去计较。
以后可以安心的当个包打听了呢。这是钱甲最后的决定。
说回正题。中元节的重中之重自然不可能是羊肉,而是——
——请鬼回家。
祭祖祭祖,总要先把祖先请回来,才能祭,然后再送走,对吧?反正谢介就是这么理解的,自我感觉没毛病。
于是乎,谢介新生了个想法。
四生子堂堂八尺男儿,却齐齐在谢介说“我有个主意”的时候忍不住瑟瑟发抖,在心里抱着壮壮的自己,互求安慰与温暖。
钱甲很是嫌弃,有点瞧不上他们与硬汉外表截然不同的怂样。
钱甲积极问世子:“您准备做什么呀?”
谢介摸着下巴,一脸游侠儿的混样,打从金口玉牙里蹦出了两个字:“招魂!”
谢介琢磨着吧,既然今年他不能回老家了,那就偷摸把他表哥和他爹请回来好了。这个逻辑是不是严丝合缝,有理有据?他真是太聪明了!为人还不贪心,特意留了大舅、外祖、太祖以及列祖列宗给他小舅回老家祭祖用。
钱甲:“……”
“不用太崇拜我,天生的,没办法。”谢介挥了挥手。不管身边的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想法吧,反正“请鬼回家”这个事在谢介这里算是已经成为定局的,不允许反驳。
四生子以前肯定没涉足过风水行业,但他们的工作强度一直都是迎难而上,早已经打造了一身钢筋铁骨,瑟瑟发抖归瑟瑟发抖,但真干起活儿的效率还是很高的。没多久,在经过四生子和四司六局的不懈努力下,还真就被他们从江左的传统民间风俗的某个犄角旮旯里,给谢介找到了一个请先人回家的依据。
完美!
而按照这个老传统的说法,中元节的祭祀还有新亡人和老亡人之分。谢介他表哥文帝这样死在最近三年内的,就叫新亡人;谢介他爹那样已经早登极乐好些年的,则叫老亡人。
新亡人和老亡人的归家时间是不同的,要分开祭祀,总之很有讲究就对了。正好大启的中元节一般都是七天长假的标准,这个分别祭祀的规矩,帮助谢介找到了足够多的事情做,不要太幸福。
钱甲腹诽,怪不得谢世子之前投入的那些铺子古董都赔了呢,这样整天不务正业的,想要赚钱只能靠天上掉馅饼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