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政就是副相,如今的参政是个姓孙的寒门中年,他的泰山曾做过谢介短期的邻居,后来被谢介气走了,腾出了院子给房朝辞住。
未免尴尬,谢介就暂时退避到了屏风后面,能不与孙参政打照面就还是不要见了。
很巧的是,孙参政面见神宗,所为的也是林生的事情:“这等出言讽刺官家之事,实在是有辱斯文,还请官家不要姑息!与他一同的张独也……”
孙参政出身寒门,天然的与世家对立,这次明显是来捅刀子的。
谢介却在后面听的找急了,哪怕是他这个智商都听出来了,这孙参政根本就是想利用他小舅来对付政敌,根本没考虑过他小舅的名誉。如果孙参政真的觉得此事需要严惩,为什么不等在后日的早朝当众提出,反而要暗搓搓的来怂恿官家?因为他不想自己背这个锅!
“会不会太严苛了一些……”神宗对于写诗讽刺这事,只是觉得委屈,却并不生气。
最主要的是,本朝从太祖开始,一直以来的规矩就是言论自由,不得擅杀劝谏官员,太祖还立过碑的。
若不是有太祖的规定,大启的文臣也不至于如此嚣张。
“官家三思啊。”孙参政还想再劝,若劝不服神宗,那他这趟就白来了。若不是怕门生故吏直接上书会被看出他的手笔,引对手攻讦,他才不会自降身份亲自下场来和官家说这些。孙参政摆出一副全心全意为皇帝着想的模样。
“朕会考虑。”神宗一句话打发了孙参政。
“还有一事……”
“你说。”
“行在物价飞涨,交子形同虚设,恐再闹一次钱荒,民生多艰。”
交子是大启流行的一种纸币,早期刚出来的时候还不错,后面却彻底乱了套。用原有的交子根本拿不出等值的铜钱。
大启商业发达,物价高,花销也高,经常闹“钱荒”。这里的钱,不是说大家缺钱,而是指世面上没有流通货币了。国家铸造的钱,总是赶不上百姓花出去的速度,哪怕国家三令五申,大量的铜钱还是流向了北方的少数民族甚至是辐射到了海外的其他国家。
如今国家又出了乱子,市场势必要更乱。
谢介却没懂孙参政的潜台词,神宗也没懂。
“是不是该整改一下?臣听闻,有市民一月涨租数次,引得邻里怨声载道。可是又不能不租,因为实在是没有房子。”
这回谢介懂了。
一个月内连续涨租的,可不是就他嘛。这孙参政明显是在暗搓搓的内涵他啊,还什么市民,啧,有本事当面怼啊!
孙参政其实也不想参合这事,但明显他的老丈人要和谢介死磕,老丈夫闹他夫人,他夫人闹他,他为了耳根清净,只能来当一回小人。
“涨就涨嘛。”神宗一副还是没懂的样子,“人家的房子,还不许人家涨租了啊?朕是不懂这些个的,一听数字就头疼,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朕就把房少卿招来,你与他说。房少卿正管着店宅务呢。”
神宗自己不懂,却很会给别人派遣差事。
孙参政一听房朝辞的名字,头更疼了,不敢再提,直接告退了。
不等谢介迈出屏风,神宗就冲着孙参政的背影“切”了一声,声音大到店内的所有人都听见了:“真以为我傻呢?什么东西!”
谢介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小舅。
神宗还以为谢介没听懂孙参政的话:“他刚刚想告你状呢。”
“我听出来了,但是小舅你是怎么听出来的?”
“因为我聪明啊。”神宗挺胸抬头,很是得意。
“说实话。”
神宗又一次缩了回来,含胸驼背,像个虾子:“有人早上告诉我的,说不出两日肯定有人要来闹。没想到这么快,也没想到孙参政是第一个。”
“那你……”
“我心里有数着呢,不用担心。你的钱都给女兄运过去了吧?看我朝上怎么打他的脸!”神宗已经跃跃欲试了。
“那林生……”
“安心啦,我才不会听孙参政的呢,谁爱当那杆枪,谁去当。我才不想让人继续骂我。”神宗是家中幺子,最是受不得委屈。
谢介是因为在来的路上有房朝辞给他支招,才看破这些弯弯绕。那神宗又是谁给他支的招呢?
“我有个想法。”
神宗这一句,莫名让谢介明白了他家四生子在听到他这么说时的那种提心吊胆:“你又想干什么?”
“我受够了!我要让位……”
“我娘是不会答应的!”谢介第一反应就是神宗想传位给他娘,赶忙帮他娘推掉了。真的,如果他娘对皇位有半分想法,当年登基的就不会是仁帝。
“我没说女兄。”神宗也很了解他女兄的性格。
“我也不会答应的!”谢介警惕的看着神宗,他忽然想起小舅日前和他开的玩笑。而有些玩笑背后总夹杂着几分认真。
“不是你!”
“我外甥年纪太小了!”谢介大有指责神宗雇佣童工简直禽兽的架势。
“我也没说他!”
谢介彻底懵了,那还有谁?
作者有话要说:*进宫到底怎么检查,这个是蠢作者瞎扯的,请勿当真。只是每次过机场安检的时候,总会脑补,古代入宫觐见,怎么着也应该比这个严吧。
*历史上,金族是先立国,再占的汴梁,文中蛮人是先占都城,后建国。
*宋朝确实是言论相对自由,很少有文字狱,并且真的有立碑不让擅杀言官,文人地位算是历朝历代里比较高的了。
*“钱荒”也是,宋朝商业发达,可是总是没有货币用,笑哭。因为宋朝以一己之力,供养着大半个亚洲的货币,各国都爱用宋朝的钱,就和如今美金很多国家都能用是一个道理。
第36章 第三十六份产业:
“总不会是过继吧?”
谢介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闻家子嗣稀薄,不过这里的薄,指的也只是从仁帝这一支开始的形单影只。不管是太祖的兄弟姐妹,还是太宗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都是很多的,甚至还有远在别地居住的堂表亲,亲戚关系十分之复杂。生活不要太多姿多彩。
而只要是在当年没饿死、战死,后来有一个是一个的都从在地里刨食的老农民,摇身一变成了金尊玉贵的官家亲戚。
这些老人如今都已经不在世了,可他们的孩子还在,他们的孙子也在,长房长子总有着不大不小的爵禄,享着枝繁叶茂的天伦。
这些子孙中,有定居雍畿的,如今大部分都跟着神宗又跑来了江左;也有本身就住在江左当土霸王的,几年前就被初到江左的谢介给收拾的再不敢冒头;更有住在别地继续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的。
大家天各一方,见面都不一定能认出彼此。
宗室形成这样的格局,与太祖当年未免大启发生前朝的宗室之乱而制定下的规则有着分不开的关系。太祖在一开始封赏自家人的时候,就已经和他们达成协议——当各家的爵位传承降至最低时,可以一直保留这个爵位,不至于彻底沦为庶民,但是,得到这个变相的铁帽子,也就代表着他们放弃了皇位继承权。
当然,也可以选择不要这个铁帽子,但依旧没有皇位继承权。
这里面包括了太祖的兄弟,也包括了太祖的庶子。铁面无情到让人反而不敢妄言,觉得能得到一个爵位都是太祖给面子,无不感恩戴德。
这玩意在谢介看来就像是锁厅试一样。
皇上对衙内们说,我给你们搭了个走捷径的通天梯,但你们之中永远不能出状元。
皇上又对宗室说,皇室可以养你们每一支的正房祖祖辈辈,但宗室之中永远不能出皇帝。
这个条件看似严苛,却是谢介求都求不来的。因为能够世袭罔替的名额已经被固定死了,后来的人只可在绝户时删减,不能增加。不管后来在位的几任皇帝多偏爱谢介,他们也都再没有那个权利去修改太祖刻在石碑上的铁律。谢介的子孙后代要想有大出息,只能靠自己,反正靠谢介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