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用说大启建国才几十年,却已经接二连三的死了四任皇帝,每上任一个励精图治的,那必然就逃不脱横死的命运。
特!别!丧!
“可有破解之法?”神宗大腹便便,双目炯炯,看着眼前被连夜召集的群臣,就差激动的说出要不朕来个大赦天下,再写个罪己诏,用退位来对老天爷表达一下认怂之情?好求他放过咱们大启?
司天监的某个小官突然抖了个机灵,想到了《淮南子》上宋景公是如何解决荧惑的故事。
一步上前,躬身对神宗建议:“荧惑,天罚也,祸当君,可移于宰执。”
这话的意思很简单,荧惑这玩意就和转帖诅咒似的,可以试着把针对皇帝的灾祸,转移给宰执,也就是当朝宰相。
宰执又招谁惹谁了呢?神宗大惊,他还等着退位呢。于是连连摇头。
小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再进一步,道:“可移于民。”
也可以转嫁给百姓。
“那就更不行了!”神宗大呼不可,这回是真急了。
老闻家祖上三辈儿贫农,一直安生的窝在乡下种地,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了,也不会举起造反的大旗。太祖生前便时常强调,要爱民如子、如手足,哪个不孝的狗东西胆敢学那衙内纨绔,定鞭下不饶!
一想起自家亲爷虎虎生威的鞭术,神宗就腿肚子打转。
这回不只是小官的眼睛亮了,其他朝臣也跟着凑起了热闹。神宗和太祖一样,文化水平不高,这是天下皆知的。换言之,神宗不可能看过《淮南子》,也不太可能知道宋景公的三不忍。那如今这一切的发生就是天意啊!他们顺水推舟的问下去,说不定祸事便解决了呢。
“可移于岁。”众臣齐声,气壮山河。
这样的声势反倒是吓了胆子本就不大的神宗一跳。待他回神,他的身体还牢牢的坐在龙椅上,但头上的长翅帽却歪了,他不得不左扭右歪的扶了又扶,却始终摆不正。一如他这个人,哪怕穿着如火的龙袍,心里也没那个真当了九五的底气,连微笑里都好像透着一股力不从心。
“岁”就是岁政税收,神宗偏琥珀色的眼睛骨碌转了一下。
吓的群臣跟着猛地揪起了心,这马上就要能完成第三次不忍了,官家怎么能不按照套路出牌?!
幸好,神宗只是多想了想,很快便想明白了,税收与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把荧惑转嫁给岁政,其实还是转嫁给了百姓,那肯定还是要被太祖抽鞭子的。
“不行不行。”
宋景公的三不忍总算齐活儿!朝臣们一起松了一大口气。《淮南子》上的故事便是如此,荧惑来了,巫祝给宋景公出了三个转嫁祸事的主意,宋景公都因不忍而拒绝了,反倒是救了国家一命。
如今原景重现,神宗虽然不怎么好学,但至少心是老闻家一脉相承的仁善,这祸事肯定能破!
看着一个个激动到热泪盈眶的老臣,神宗依旧稀里糊涂,不明白怎么就破了?破什么了?
几日后,随着从江左发来的金字牌疾脚递,神宗自认为总算找到了不用担心“荧惑守心”的真正理由。
——就在荧惑出现的当晚,一大星直直的朝着凤凰山东麓砸了过去。火光照天,远近皆可见。而谢世子在江左的宅邸,就建在凤凰山。那天石偏正正好的,砸到了大晚上不睡觉、出门瞎溜达的谢世子头上。
神宗私心想着,这不就是把荧惑转嫁到了谢世子身上吗?
谢世子,本名谢介,年不过十五,是镇国大长公主和驸马唯一的儿子。
而镇国大长公主就是一手把神宗拉扯大的女兄。神宗对这位如母的大女兄是又爱又怕,说不清楚心里的五味陈杂。
在听说自家外甥至今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后,神宗就被愧疚折磨了起来。他以为这是那些老臣背着他自作主张搞得鬼,害了谢介。再一听到镇国大长公主进宫觐见的消息,神宗彻底慌了神,觉得那从朱雀门一直传到福宁宫的通报,就像是一道道催命符,他活不了了。
镇国大长公主一身石榴罗裙,红华曼理,遗芳酷烈。明明年纪大的可以做神宗的亲娘了,但精心保养的雍容,看上去却比平日里惫懒惯了的神宗还要年轻不少。
甫一进殿,大长公主就和进了自己家没什么区别。这也与太祖立下的规矩有关,在自家人面前,太祖从不称朕,也没什么话本里的父皇、儿臣的叫法,就是爷、爹、哥。以前在乡下什么样,搬入大内之后就还是什么样。
神宗已经习惯成自然,从未想过要改变。哪怕他已经是皇帝了,他也还是特别怕他的大女兄。在遣退内侍后,神宗亲自给大长公主斟了茶,希望她能缓口气再骂。
“我就豚儿一个儿子,你就豚儿一个外甥,你必须救他。”大长公主这回没骂人,她顾不上。
“救救救!”神宗一副“谁不救,他就跟谁急”的诚恳模样。
“我要翰林医官院最好的和安大夫去给我儿治病救命。”和安大夫是大启医官里最高的官阶,专门给皇帝、皇后瞧病。
“给给给!”不只给一个,神宗早在他女兄还没进宫前,就已经准备把医官院里闲着的大小医官,都一并打包发往江左了。还留下了皇帝总爱对医官说的话——治不好他,朕让你们统统给他陪葬!
“我要你陪我亲自回江左探望!”
“去去……啥?”
作者有话要说:谢介:这章的一句话简介应该是——总而言之我有一个超厉害的娘,哈哈哈哈哈。
前后两章的皇帝不同,不是bug哦,文中有写,男主救过的表哥仁帝新丧,只有一个遗腹子,所以小舅神宗被迫登基。
PS:中国*:这个指代国家的名词宋朝就有了,恩。
女兄*:姐姐。
官家*:宋代对皇帝的称呼。
皇室成员之间互称你我,不称朕*:这也是真实的历史,两宋的皇帝,不会和自己的父母兄弟儿女称呼什么父皇啊、儿臣的,就是很正常的你我他,一个神奇的皇室。
第3章 第三份产业:
两个月后。
江左,凤凰山,谢宅。
谢介这一昏,就从五月仲夏,昏到了七月孟秋。
在对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错过了……五月的观鱼摘瓜,夏至采苹;也错过了六月的南湖泛舟,荔枝蘸酱;差点连七月三连的大节七巧、中元以及中秋都一并略过。
幸好,只是差点。
谢世子最终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以极其风骚的走位,卡在中元节之前,不早不晚的醒了过来。
了解谢介的人纷纷表示,这确实是只有谢世子能干的出来的事情。
谢世子是个顽主。不是流连花丛、狎妓冶游的那种玩,而是生活奢靡、挥霍无度,把享乐当做事业,视之为热情所在的玩。一年十二个月,一个月三十天,他天天都能玩出新花样,保证生活质量,过的有滋有味。
换言之,错过了哪一项玩乐,都是在要谢介的命。他怎么可能不努力在大节日之前醒过来?虽然还是错过了乞巧节,但还有中元节和中秋节在等着他,这叫及时止损。
刚醒的时候,谢介的意识还很模糊,就是那种仿佛身体和灵魂不在同一位面的感觉,说不上来的难受。
但再难受,也没有当他听到女使小声告诉他,他错过了多少应节应景的宴会后难受。
谢介躺在素朱漆床上,盯着珠帘翠帐发呆,好像是在追忆梦中的光怪陆离,也好像只是单纯的不知今夕何夕。
宅老(管家)、医官们得信进来时,谢郎君已然能够直起身子了。好吧,其实是力大无穷的女使把他扶起来的,让他得以半坐半歪的靠在流苏枕上,假装自己可以坐直。与他往日里仿佛没了骨头的那种京瘫坐法也并没什么区别。
散漫的阳光透过阑槛钩窗,带来了午后闲云卷舒的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