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伊书尽烽烟事+番外(77)
“不行,怎么能劳烦姑娘呢……”福婶双手绞着衣角,踟蹰着。
“没事的!眼下找到孩子最要紧啊。”我那时也急了,压根没问是谁家的孩子。
她也急得没了章法,于是说,“那就劳烦你了,世子穿的宝蓝色的衣裳,公子的则是淡蓝色的,大概这么高。这园子也没其他人,就怕……哎……”
“那好,我们分头找!福伯,你去叫管家赶紧派些人来一起找。”我吩咐道。
“好。”
我想着,若是一眼就能见到的地方,他们早就找到人了。而孩子都是喜欢新奇的事物,所以定是去了一些平日里大家都忽略的地方。可是这个别院很多地方我都没去过,只是盲目的四处乱碰,走着走着,竟来到一个叫“思昭园”的院落。
见了这个名字,我的脸热热的,这里,该不会就是玉奴住的园子?我当下就想着离开,可是没走两步,又听到里头有孩子的嬉戏声,我心一喜,也管不了这么多,信步走了进去。远远的就看见两个孩子,围在池塘边低头望着些什么,一大一小,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了。
他们看得很入神很专注,好像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哥哥,鱼鱼,好多啊。”小一点的那孩子一手拉着身旁的男孩的衣角,一手指着塘里,奶声奶气的,身子胖墩墩肉呼呼的很是可爱,我一眼就喜欢上他了。
大点的孩子约莫六七岁,长得很俊秀,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淡淡的答着,“嗯,是很多。”很是老实沉稳,俨然一个小大人,我总觉得他的轮廓有些面熟。
这时,小娃娃竟想伸手抓鱼,年纪又小,有些站不稳,眼看就要跌落塘里,没等我出手,他身旁的哥哥已经及时将他拉了回来,两人都跌倒在了地上。
小的“哇哇”地开始哭了起来,大的把他拉起来,一边帮他拍去身上的灰一边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别哭了,会让人笑话。”那么小的人……
我从开始的惊心,到后面的松一口气,而后哭笑不得,才多大的孩子,知道流血是什么样的了?那奶娃娃也不知是懂了还是没懂,只是一直抽噎着,竟是不哭了。
而这时他们才发现我的存在,哥哥戒备的看着我,下意识的把弟弟护在自己身后,“你是谁?”他的表情是严肃的。
我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在问别人是谁之前,不是自己得先报上名字?这是礼貌啊。”我心里叹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一副老练深沉的样子。
“朝曦。”奶娃娃好奇的探出粉扑扑的脸,细声答道。
哥哥瞪了朝曦一眼,跟着才大方的说,“我叫靖晏。”
我接着又说,“嗯,好孩子就应该听话才对。你们满院子跑,知不知道把大家急坏了?!”
“说得对!”闻声,我转头望去,只见玉奴缓步而来,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
“四叔!”
这时,那个叫靖晏的大孩子喊了一声,已经跑了过去。小朝曦却是迟疑着,咬着唇,像个小可怜似的,却不敢动,似乎害怕玉奴。我尝试伸手过去,他竟那么容易就接受了我,一把拉住我。不过我看得出来,他的眼睛还是看着玉奴的。
玉奴沉声道,“朝曦?”
“爹……”奶娃娃呐呐的喊了声。
我握着软嫩的手难以置信的颤了颤,低头看着身旁的孩子,他竟然就是玉奴的儿子?
我瞅着他,他也抬头睁大眼睛好奇的望着我。还记得当年在襁褓里的他还是小小的一团粉嫩,连眼睛都没张开,自此再没有见过了。眨眼之间,他竟长了这么大了?
“福婶,你先把孩子带出去吧,记住以后要小心些。”玉奴沉声吩咐着,眉眼间没有任何父子的温情。
福婶羞愧的垂下头,低声答,“是,王爷。来,小世子,小公子,跟我来吧!”说着就带着孩子出了园子。
临走时,拉着朝曦的靖晏还不忘说道,“四叔,你答应过要教我射箭的!可别忘记了!”这时的他才露出一丝孩子的天真。
玉奴笑了,“放心,四叔何时食言了?你回去先把我教你的基本功练好,到时我再教你别的。”
“嗯,我知道了!”他一脸的兴奋,展开了烂漫的笑容。
等他们走了以后,我才回过神来,喃喃道,“没想到……你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他有些淡漠,“嗯,都快两岁了。”
“你对他似乎太严厉了。”看他对靖晏似乎更热情,对朝曦却是冷着脸的,缺少了父子间的感情。
玉奴淡淡的道,“因为他并不是在我的期望中出世的。”
我摇摇头,叹道,“不该这样子的,他毕竟是你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我就像看到小时候的你一样。”很无辜,很天真,可是都受到冷遇,这对孩子来说,尤其是皇家的孩子,是致命的。
他的脸色一白,苦笑着,“谁说不是呢?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对他。”
气氛冷凝了起来,现下似乎不是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有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我岔开话题,又问道,“那另外的那个叫靖晏的孩子是……”我听他喊他四叔的。
“靖晏?他是二哥的长子。”玉奴答道。
是萧泽天的儿子?我哑然失笑,怪不得,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同样的少年老成,长大了想必又是另一个萧泽天。
玉奴带着我在这园子里四处看看。
“这里叫‘思昭园’,你应该明白它的意思吧?”他忽然问得很直接。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了。
我不想伤害他。
我左顾右盼,看到眼前不远处的一间独立的小筑,便借机问,“咦,那间屋子很别致,是做什么用的?”我说着就走过去。其实我也没真想看,就是想回避他的话题。
等他想来阻止我时,我已经推开了门。
然后,整个人愣住了。
相对亦忘言
我的眼眶热热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仿佛被撞了一下,酸酸涩涩,甜甜又暖暖的。
玉奴赧然,顺手就要把门给合上,满脸尴尬的说,“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我摇摇头,推开他的手迈步进去,走到那尊跟我等高的雕像旁,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细细的抚着上面的每一条纹路,喉咙有些干涩,许久后才喃喃的问道,“这是你刻的?什么时候开始的?”每一刀每一痕都刻得那么的细致那么真切,感觉像在照镜子似的。
他敛敛眸,低声说,“自从再遇见你开始。每我当想你了,就雕一点……你跟我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的时候,我难受得快透不过气来,我并不想这样,我怕自己把你给忘了,所以我想留住点什么。”
“傻瓜啊……”我叹他痴傻,又觉得愧对他的情意。
我摇摇头退后了一步,不慎踩到了一块曳地的布匹,缓缓地滑落在地,将里面更深更重的东西不经意间展现在我的眼前。那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雕像,有些已上了釉色,有些则是没有成型,表情各异,可刻的都是我。
我更不知如何自处了。
也许是将所有的东西都摊了开来,玉奴没有了先前的慌张,只是从容的走到我的身边,又将这些东西重新掩归于布匹之下。
我的喉咙振颤着,嘴张嘴合,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完整,我该说些什么呢?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造化弄人,我不爱他。
他没有看我,只苦笑了一声,“我倒情愿自己是傻瓜,要是活得太明白的话,太累人了……昭昭,我真的很累了。”
我哑然。
那天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送我回晖园,然后就离开了别院。
过了两天,敬为来找我了。
只是一种直觉,我觉得他比去年看到的时候沧桑了很多,才二十六岁,鬓角竟然出现了银丝,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吗?
而他见了我,第一句话就是,“我以为你终于能够逃开这里,没想到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来了。小玥,你真的不该回来的。”
我替他满上茶,有些无奈的打趣他说,“你以为我想回来的吗?不过是我太想你了才回的,谁晓得好心竟被你当成驴肝肺。”
他是聪明人,明白我说的不过是玩笑,更明白我的无奈。那个让我不得不回来的人,即使我恨他恨得牙痒痒的,却没有对付他的办法,更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在盘算些什么。
敬为终于展开了笑意,即使只是很浅,很浅,“承蒙小玥姑娘的惦念,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他说着就径自碰了碰我的杯子,仰头饮尽,而后畅快的叹了一声,“自你走后,我已很难得再跟人好好地坐下叹口茶说说话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人为难你了?”我随即问道。
他的笑容很是苦涩,带着怅然,“在这个世上,不过是别人为难我我再为难别人,如此周而复始罢了。”
他这么一说,我更是忧心忡忡,“那肯定是发生了一些事了。怎么?不方便跟我说吗?”
“你我之间既是知己,有何不能说的?只是,我一直认为,知己应该是分享快乐的,这些忧愁的事说与你听,不过是徒增忧愁而已。”他微敛起眸,话音刚落又接着说,“小玥,邑宁的天要变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