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伊书尽烽烟事+番外(47)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许是见我满脸的冷色,他似乎也知道了我的心意,只辩解道,“我们明明有过约定的……”
“约定?呵!你我都知道,那不过是儿时的玩笑!” 事到如今,我已无话好说了。
他可能没有料到我有这么一说,怔了怔,才泛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啊,我说什么你都只当是玩笑话!是孩子气!是耳边风!可你不知道的是,我都当真的!从未有过的认真!”他此时的哀痛的眼神深邃的近乎到可怕的地步,缓缓的从衣襟里取出一样东西,在手中紧紧的握了握,张开手看了眼又讥笑自己,“那么想必这玩意儿你也是不稀罕的了……”他毫不在意的挥手一掷,“咚”的一声,那东西轻易就被他扔到了湖里。
可那时的我根本没心思留意这些,只觉得气结心闷,他不高兴,我也没有好脸色,最后匆匆的回了微云楼。
自那以后,我很久都没有再见过他。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后来会在大婚之际,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准王妃李氏在大婚前去天恩寺上香还愿,不幸遇到灭绝人性的绿林盗匪行凶,让一代才女,未来的天家媳妇香消玉殒,喜事也成了丧事。
果真是天佑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朝里坊间皆传,勇王命中带煞,出生克母,婚嫁克妻,是个不祥之身,将来还会危害到江山社稷。本来皇帝与勇王的关系就不亲,再有这么一说,父子间更是渐行渐远。而掌管京畿布防的明王亦被皇帝训斥一番,说其治不严谨,纵容贼匪作乱,甚至还褫夺了他手中京城的兵权,至此,明王一脉已不被人看好。
奇怪的是,我也去过天恩寺,那里香火鼎盛,来来往往的人也多,未曾听闻有过盗匪出没啊,再说了,准王妃是什么人物?出行肯定是带兵随护的,怎么轻易就被人取了性命?至于什么命中带煞,也只是民间迷信的说法,毕竟生死之事,岂是区区凡人可以决定的?根本是子虚乌有。
我想,莫不是什么有心人所为,还故意散播谣言,为的是打击那个骄傲的人。他的风头太盛,军功彪炳,比起只在朝中监国的太子,他的政绩更为显赫,上一次的败仗也无损他在军中在民间的威望,让有些人惧怕他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了。
想来,玉奴的婚事也是他极力想促成的吧,不然他不会如此的紧张。只要拉拢了李胜思,就等于拉拢了朝中一半的文臣,又有军功在身,他的手中的争位的筹码未必不如太子。可谁知道如今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玉奴,也成为他利用的对象了。现在这样的结果,对玉奴的打击想必比任何人都要重。他自幼就没得到多少的父爱,又被兄弟排挤,长大了也只是个不受宠的王。一想起那双清湛的眼,我的心里又泛酸,他的心意未必不是真的,只是,不是我想要的。
清明时节雨纷纷,一连十数日,淅淅沥沥的下着绵绵细雨,只今日才露出丝丝的暖阳。我这几天都提不起精神来,似也被这梅雨天气给熏没了力气。
我百无聊赖的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拿着的书,半天没看进一个字。
“姑娘!姑娘?”见房门没关,锦亮敲了敲门,等我应了一声他才走到我跟前,接着说道,“姑娘,外头有位夫人想要见你。”
“夫人?”我讶异的挑挑眉,连忙坐直了身子,心道,在邑宁我哪里认识什么夫人?
可等在屋外的人似乎很急,早按捺不住性子不顾礼数的闯了进来。我抬眸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翠绿色罗裙的女子蹒跚着步子艰难的走近我身边,“沈姑娘,想必你就是沈姑娘吧?”她激动的抓着我的手说道,头上的金步摇在晃动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呃……”我愣了一下,细细的看着眼前这个秋水明眸,衣着华贵的女子,眉眼俱是清丽不俗,拉住我的手也是纤细温润,应该是出身富贵的人家。
她忽然在我面前直直的跪了下来,眼眶微微泛红,苦苦哀求道,“沈姑娘,请你行行好,去看看殿下好吗?”
殿下?我皱眉,对这两个字下意识的排斥。她说的是谁?
我受不起她的大礼,于是急忙扶住她的手拉她到一旁坐下,轻声安抚说,“夫人先请起来,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我这时才发现她的身形笨重,绣着翩然彩蝶的腰带也掩不住微微凸起的肚子,很明显是有孕在身了,难道……她是明王的妾室?可按理说,那个人不可能会需要我去看他啊,我又不是治世救人的大罗神仙。
“姑娘……殿下他已经好几天不吃不喝了,那么金贵的身子怎么受得住?我也实在是没办法,才会斗胆的上门求你的,现在只有你才能帮他了……”她一边说一边用绣帕挽泪,荏弱得似风一吹就倒,十分惹人怜爱。
“请问你是……”我迟疑的问道,心里有浓浓的疑问化不开。
她露出淡淡的苦笑,轻柔的说,“我?我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姑娘无须在意。”她顿了顿,细长的眼定定的打量了我,又欣羡的说,“近看才知道姑娘长得真是俊,怪不得能成为殿下的心尖尖。那天殿下一回来就喝的醉醺醺的,可嘴里却不停的念叨着姑娘的名儿呢……”
见我没接话,她接着说,“姑娘看到那个芍药玉坠子了吧?那可是殿下年前就开始刻的。他每天每天的刻,稍有一丝不满意就重新来过,不知弃了多少好玉,手上还被刮了好几道深口子,才成了那么一个。殿下如此真情厚意,姑娘应该也知道吧?偏偏后来又发生那样的事……”似怕说到什么不好的话,她又适时的止住了声。
芍药玉坠?我突然想到,上巳节男女间会相赠芍药,以诉衷情。我不由得想起了那天玉奴扔进护城河的东西。难道是他?
那眼前的人又是谁?听她的语气,似乎与口中的殿下很亲密,我不由得再重新打量起她,甚至大胆的猜测道,“夫人是勇王的妃子么?”
“我是陛下赐给勇王殿下的教习宫女,没有名分的,姑娘不用抬举我。我们这些人就像是水中浮萍,身不由己,哪里有当王妃的命,只想着尽力伺候好殿下就是了。只是……”她忽的又抽噎了两声,希冀的看看我,“只是殿下最近这般不顺心,叫我如何是好?姑娘,还请你去看看殿下吧,哪怕只是一会,他也会高兴的。”
她竟真的是玉奴的女人……
我一时间愕在那里,根本反应不过来。原来还一直认为他只是个孩子,可事实摆在眼前,他确实是大人了,甚至连孩子也有了。
“很抱歉,我想我不大方便过府。”我歉然的拉开她的手,敛眼垂眸,掩饰自己的心思。现在这样,我再去又有什么意思?
“不会的不会的,姑娘可以坐我的车马,那样就不会有人知道是姑娘来,也就不会损了姑娘的清誉……”她急急的回应,以为我是拘泥于男女有别,立即给了一个解决之道。
“我不是……”我还想辩驳些什么,却又不知怎么开口。毕竟除了玉奴的那份执着以外,不想萧泽天再来找我茬也是我却步的原因。
“若姑娘不同意,我就再次长跪不起了!”她不知哪里来的决心,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
一个孕妇长跪在我跟前?那不是作孽吗?我叹了口气,拗不过她,“这……好吧,麻烦你先等一等,我去换身衣服。”横竖只是见一面,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她立即转啼为笑,连连点头,“那我就先到外头等姑娘了!”
接着我匆匆的换了一身衣裳,然后就坐上她的马车去了趟勇王府。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滚出去,滚出去!谁敢再进来的话我就杀了他!”远远的就听见屋里头的人在大吼大喊。一进屋里,浓浓的酒味扑鼻而来,文房四宝,屏风桌椅都七零八落的散乱在地,像刚刚打了一场仗。
玉奴正坐在一个角落喝酒,身边滚着很多空酒瓶,见我进来,他掀掀眼皮,举高手就要把手中的瓶子朝我扔来,却又顿了一下,继续引颈长饮,一会又发疯似的说道,“你喜欢高长秀?袁敬为?还是那个仲孙静月?那你去他们身边啊!还来我这里做什么?快滚!”
很好,他还认得是我,说明他还很清醒。那我也没必要再留在这里听他说这么些浑话,一拂袖,冷眼看着一脸颓废的他道,“如果你要发酒疯的话我就不奉陪了!”
可等我转身出门的时候,他又发狂的扑过来,死死抓住我的脚不让我走,不停的道歉,喃喃的说着,“别走……是我嘴坏,是我混账,是我不好,你别走……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你,只剩下你了啊……为什么连你也不要我……”他一直说一直说,似乎我没有回应也没关系一样。
我低头一瞧,首先入眼的就是他双手上的几道刀口子,于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他,我始终是狠不下心来。
我扶他坐到一旁的榻上,给他洗好脸,躺好,再让人送了点吃的来亲自监督他吃完。这些他都乖乖的照做,没有异议,只是不断的瞧着我,好像我会消失一样。
那天他说了什么话,大多都记不清了,只一句我至今仍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