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伊书尽烽烟事+番外(17)
那时大家都没有准备,纷纷往岸上的茶寮竹棚避雨,因着雨越下越大,于是我也跟着进棚躲避,那里早就满了人,想插个缝都难。
正在为难之际,听见不远处的茶寮边上有人说,“这里还有位子,你先进来吧!”
我正想微笑的道谢,却怔忡的看向那早坐在茶寮的人,没想到会第三次遇到他,那个总是带着面具的人。奇怪的是周围满是人,而他却是一人占着一小桌子,无人敢坐在左右,我也不想那么突兀的坐进去。
他端着杯子,仰头一饮而尽,才又对我说道,“雨很大,你还是先进来再说吧!”
他说的不错,现在雨势是不消反涨,又刚好是夏季,我穿的衣服都是轻细的料子,若是淋透了也不好,咬了咬牙,便舔着脸坐了下来。
他似乎没有被雨扰了心神,惬意的靠向椅背,笑睨着我说道,“没想到……我们竟有这般的缘分哪,三番两次都能碰得上……”
我胡乱的点头,便不再敢去看他那双深沉得似乎能把人看穿的眼睛,只把目光往外看,希望能早点发现表哥他们的踪影。好在接下来他也很识相的不再说话,只是独自一人自斟自饮着。
天色越来越晚,茶棚的人渐渐散去,有些是家人仆从送伞来接走的,有些是冒着雨跑回去的。最后是表哥先找到我,看他全身水渍斑斑,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定是在雨中找了我很久。
他见了我,先松了口气,这才严肃的高喊了一声,“小昭,还不快过来!”
我心喜的起身,抬步就要往他那里走去,又霍然皱着眉头,觉得手腕被扯得生疼,回头细看,竟是那个面具男子握着我的手,正用深邃的眼神看着我。
“小昭?”表哥见我还不移步,觉得不大对劲,这才走过我跟前,见一个陌生男子拉住我,略带薄怒的问道,“这位兄台,男女有别,你这样做不太合礼数吧?”
可是那人还是一动不动,似笑非笑,轻瞄了表哥一眼,却丝毫没有把表哥放在眼里的意思。
表哥敛起神,压抑着怒气,维持斯文的抱起拳,好声好气的低语,“我表妹年纪还小,若有什么得罪兄台的地方,为兄的在此替她赔个礼了。请兄台高抬贵手,夜已深,我们得回去了。”
“表妹?”他挑挑眉,薄唇重复道。还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似乎在质疑这个词儿。
我挣扎着,无奈的朝他点点头,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又不是我的谁,凭什么这样?像谁都该听他指挥一样似的。
他这时的眼睛锐利如刀,最后深深的看了表哥一眼,这才肯放开了我的手。
我忙不迭的跟着表哥离开了那里,再不看他。只见表哥冷冷的瞅着我,脸色铁青,粗鲁的把我拉到了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前,然后跟我一起坐了进去,而焦急的小柔早就坐在那里等着了。
她满眼担忧的拉着我左看又瞧的,语带关心的问,“小昭,你方才到哪里去了?眨眼就不见了人,担心死我了!”
还没等我答话,表哥就冷哼着,“哼,要不是我早一步到,她指不定被什么登徒子欺了去!”
我委屈的低下头,不敢反驳,知道这次是自己大意了,才让他们两个这么担心。
小柔横了他一眼,娇声喝着,“你这么大吼大叫的做什么?要不是你……”她说着说着就没了词。
要不是什么?我听得一头雾水的,有些疑惑的抬眼看向他们两个,小柔顿时收了口,不再言语,脸红红的。而表哥则是不自在的咳嗽着,不知有什么事瞒着我。
只见表哥故作轻松的说,“没事,没事!你别听她瞎说,快点回去吧,不然爷爷该担心了。”
我那时还在想着面具人的事,没有太留意他们的不对劲。于是三人就各怀心事,乘着夜色,坐马车回了甄府。
十有五而笄
自灯会那天回来以后,我一直都睡不好,极为的浅眠,有一点声响就醒。有时甚至是夜不能寐,只要一闭上眼,在黑暗中就会浮现出一双深幽似海的眼眸,狂傲而犀利,满是自信的神采。那越想越觉得熟悉的光彩,似乎和记忆中的一双深邃的黑瞳重叠起来。
因为连日来的睡眠不足,让我总是顶着一对熊猫眼出现在大家面前。小柔不知道我为什么失眠,还以为我是为了那晚走散的事在内疚,所以想尽办法的开导我,而我又没办法跟她说清楚是怎么回事,难道跟她说,我为了一双眼睛睡不着吗?
“啊!我又赢了!常胜将军是我也!”小柔的白子潇洒的一落,我的黑子军团当下全军覆没。她雀跃的笑出声来,粉脸娇俏,艳若桃李,灿若朝霞。
相形之下我就失色许多,只好皱着眉头,无精打采的把黑子扔回木罐里。
朝她摆摆手,在纸上写道,不玩了,我本就对围棋不在行,总是你赢,没一点意思。写罢,搁笔,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转眼望向窗外,接近中秋,满园剔透的梨白早已没了影踪。
小柔摇摇食指,笑灿了一双慧黠的瞳眸,“你呀,不是不在行,是心不在焉,整天魂不守舍的,哪里来那么多的烦恼?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无奈的耸耸肩,摇摇头,哑口无言。我自己也不知怎么解释,为何最近这般的心烦意乱,难道真是因为那个奇怪的面具男子的出现?可是,我也不认识他啊?哎,真是怎一个乱字了得?
“好了好了,怎么老唉声叹气的,要不,我跟你出府去转悠一下,看看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小柔拉拉我的手,贴心的说道。她自上回出了门,来了兴致,总是不管不顾的就拉我出门,大家碍于她的身份,也没有敢阻止的。不过奶娘却说,大伯公对我颇有微词,叫我多自己注意些。
我正想回绝她,说我没心情的时候,彤儿走了进来,身后还领着一个标致的丫头。只见那丫头捧着一个盖着红色绒布的托盘,徐徐的走到我的跟前。
我狐疑的看着彤儿,她是谁?
彤儿机灵的对我说,“小姐,这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环娟儿姐姐,给你送礼来了!”她口中的夫人,正是表哥的娘亲,我的舅母大人。
那娟儿嗔了彤儿一眼,才对我福了福身子,不疾不徐的说,“表小姐,这是夫人吩咐奴婢拿来给你挑选的,请过目。”她说罢便掀起了托盘的绒布,我定睛一看,上面竟是款式各异的簪子!
这是要送给我的?我有些愕然,这个舅母我只见过一面,还是我刚搬进西厢的时候,自此她就再没有出现过。听奶娘说,舅母在我娘还没离开甄家前就嫁进来了。她是关中名门世家尚氏的千金,大方得体,持家有道,而且恪守闺训,不多听不多言不多做,事事以夫家为先,若无要事,是连园子的门都不出。在我仅有的印象中,她就像是一个典型的古代妇女,矜持,温婉而稳重。
只是,好端端的,她怎么给我送礼来了?况且我总是散着发,不需要发簪来点缀,既折腾人又麻烦。
见我满脸的疑惑,小柔没好气的用手指戳戳我的额头,一副受不了的模样,“你这个小迷糊,该不会是忘了,下月初八,是你的十五岁生辰吧?我看伯母是要你选及笄时戴的簪子呢!”
我一拍脑门,才想起来,对了,八月初八是小昭的生辰!以前在柔阳小村庄时,因为穷,没有银子,所以每年生日只是吃两个鸡蛋就作数了。还有……及笄?差点忘了,古代女子满十五岁时就要行成年礼,加笄后表示已经成年,可以谈婚论嫁了,所以及笄意义重大。我的爹娘已不在,理所应当的由亲人中家世好有仁德的女性长辈来张罗及笄礼了。
不过,成年?嫁人?才十五岁啊,我光想想就一阵恶寒,在现代时,十五我在做什么?总之,肯定不会有定亲结婚的事情发生。
见我出了神,小柔像招魂似的在我眼前摆摆手,笑道,“你满了十五就是及笄,是大姑娘了!再这么迷糊,小心嫁不出去!”
闻言,彤儿和娟儿不约而同的掩面低笑,弄得我不好意思,尴尬的皱皱鼻子白了她一眼。
娟儿定定神,说道,“夫人说了,请表小姐随意挑,若都喜欢的话,全要了也可以,不过,定要选一支是在及笄行礼当日用的。”
我把目光放到托盘上,舅母送来的簪子色彩各异,材质也各不相同,有点翠簪,鎏金凤羽簪,珠花簪,也有色泽圆润的木簪等等。不过最吸引我眼球的是一直通体润白的白玉簪子,上面雕有梨花细纹,式样简单大方。也许受了娘亲的影响,我也越来越喜欢梨花了。
小柔也看得眼花缭乱的,叹道,“看起来都很漂亮呢,挑得眼都花了!你喜欢哪一支?”
我最后把手指定格在那支雪白的梨花玉簪上,拿到手中,觉得它通体温润冰凉,雕工细腻,越看越喜欢。
“嗯……你喜欢这支?”小柔托着下巴问我,我微笑的点点头,就是它了!
“好看是好看,只是,会不会太素了呢?”她也拿到手上细看了一下,有些迟疑的问道,“选个颜色鲜艳些的可能会喜庆一点吧?”
我摇摇头,这种素色又大方的样式正好,而且花色刚好也是我喜欢的。
娟儿笑道,“表小姐要不要再选几支,以后挽发时,簪子是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