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我与锦年都是善良的小人儿,但关牧之显然出人意表,悠然自在地上前来打招呼,“原来是你,真没想到居然会追到这里来。”
我决定保持沉默,锦年一眼望过来,审视打量,意味深长,令人夏日里瑟瑟发抖,唯有小爱饶有兴致地问:“咦,红榜挂第一的关同学,你在这玩什么啊?”
关牧之扶一扶鸭舌帽,咧嘴笑了笑,终于多一点表情,然而只答两个字,“打工。”
小爱还在问:“哎,这打工累不累啊,一个月多少工资,够不够交学费的,反正无聊,要不我也来玩玩——”
我拉一拉小爱的袖子,制止她没完没了没心没肺的说辞,“还是先点菜吧。”
一身红色制服的关牧之甚是轻蔑地瞟了我一眼,开始熟练地介绍起特色菜,锦年坦然自若地点完单,我却莫名地心虚,仿佛做过什么亏心事,忐忑不敢抬头,但其实——关老子屁事。
继而小爱又来八卦,“他居然也来打工,他怎么可能缺钱。你们知不知道,关牧之的哥哥是混的,是那个啊——”
“哪个?”好吧,我承认是我装傻。
小爱道:“笨死了,黑社会大哥啊!贩毒□打架斗殴,反正无恶不作,好可怕的。”
我默默喝一口茶,听锦年也赞同,“关文你知不知道?上过社会版头条,涉黑被抓进牢里判了七年。青青同学,能不能偶尔不要这样不学无术。”
我反问:“八卦也算学习?”
小爱忙不迭点头,“当然当然。搞不好关牧之就是我们附中的幕后老大!千万不能得罪他,不然什么时候被抛尸荒野都不知道。”
“你已经得罪他了。”
小爱又开始自我纠结,再也不敢多看关牧之一眼。这下却换我好奇,观察他待人接物,点单
送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正是优良好少年。
而关文,这名字如此熟悉,倒不是从媒体上听来,秦暮川似乎提过,究竟是谁却是想不起来了。
临走时他对我笑着眨眨眼说:“欢迎下次光临。”一肚子坏水模样。
亦可说人生何处不相逢,由于附中迷恋折腾的性格,高三刚开学一整个年纪的学生就被扔到附近一连片小村庄里体验生活。所有班级都打乱分布,我与锦年一起住在一位皮肤黝黑的姑娘家里,方圆百里不遇熟人。无聊到泪眼朦胧,无语望苍天。
秋老虎热力惊人,荒僻的山坳坳里头电风扇都稀少,更不必说空调,热得人想要夙夜裸奔。我屐一双人字拖穿着宽T恤花裤衩,头发胡乱揉成个毛躁的花苞伫立在脑后,同如此夏夜依然披散着一头长发的锦年同学,持着古董一样的手电筒,手持凶器一般,邋里邋遢地走在去买西瓜的小路上。
迎面走来胖瘦头陀,举起手电筒一通乱照,就听见那人一面遮住眼睛,一面朝我喊:“那什么青青,你就不能文明点儿?眼睛都快被你弄瞎。”
锦年说:“大晚上的谁知道你是好人坏人。招呼不打一个,活该。”
那胖子拉住关牧之,“好男不跟女斗。”
锦年身为女权主义者,此时此刻,自然不能让步,双手抱胸,轻蔑地哼哼道:“尽管放马过来,谁怕谁?”
最终演化为锦年与胖子同学你来我往吵得不亦乐乎,而我与关牧之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挑西瓜,“这个好象不错。”
关牧之说:“你长到十七岁有没有挑过西瓜?这个根本是半熟。你要买回去啃瓜皮吗?”
我突然觉得程未再在这般年岁的少年中,可算是极其可爱的一位。相比眼前毒舌又坏心的关某人,善良美丽千万倍。
锦年还忙着吵架,我孤立无援,又找不到可回嘴的地方,他似乎句句在理,我只得低头挨骂,认栽。待他挑好了,塞一只十五斤重大西瓜在我怀里。压得我顿时弯了腰,落进他眼中,又是一番嘲笑。
他那点可怜的男人的自尊心。
我了解此类男人,最好例证莫过于秦暮川,但其实,那是失败典型。我心有余悸,唯恐再摔进同一个坑里。
抱着沉重的西瓜,吃力地走在回程漆黑的小路上,滑稽像一只吐着泡泡玩的螃蟹,那傻逼模样,连我自己都想笑。
关牧之摸摸我的头,笑得春风十里,人畜无害,“真是个白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