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欣慰的是,未曾抓到秦暮川偷情现场,不然我无法想像自己会不会如泼妇一般冲上前去厮打,再或者跪下恳求夏凝霜放过我一次,将秦暮川留给我。
我是那样爱他。
我曾经耗尽心力去爱的人,携一身倦意,静静陷落于光影暗处,仿佛要随时踏着烟圈消逝节奏氤氲成一团模糊难辨的背景。
而我始终记得他,他玩笑时暗藏的小小得意,他踌躇时写满烦恼的眉心,他头顶两个小漩涡仿佛是酒窝错长了地方,他在雨中狠狠将我抱拥,大到令人疼痛的力量,让我误以为终此一生都不会再与他分离,雨势大得惊人,我睁不开眼,他的唇凉透,贴着我的耳,“夏青青,你怎么这样傻。”他红了眼圈,也许有泪渗进雨里,如此这般动人场面,结局却不似偶像剧,王子公主就此幸福快乐白首到老。
那是秦暮川二十二岁时杀了荣兴一把手的独子,给爷爷惹了麻烦,对方上门来要人,爷爷要将重伤高烧人事不省的秦暮川扔出府邸,好似扔掉一带亟待处理的垃圾,无半分情义可讲。
是我,血ròu之躯挡在他身前,顶着夏家长女的身份,向对方下跪,磕头,求饶。“方大哥大人有大量,得饶人处且饶人,夏青青在这给您磕头了,求您饶过秦暮川一命。”
他怎肯轻易应予,咬死了一命抵一命,再不肯松口。
仍是我,放胆吼,“方大哥要杀不如连我一起杀,我绝不眼睁睁看他死。”
我坚韧,决绝,而不要脸。
爷爷嫌我给夏家抹黑,又下作,竟要与奴才似的秦暮川同生共死,龙头拐杖兜头下来,当即打断我一条腿。这也算给足对方面子,夏青青痛得泥地上打滚,你还不满足?
尔后便出现我与秦暮川在雨中拥抱那样缠绵一幕,我那时幸福得忘掉疼痛,可惜短暂而难以存留。
后来他去见柳曼姿,每每用柳曼姿是他救命恩人来敷衍,但我拼却所有帮他的何止一次,是他将我彻底无视。
我一定是中邪,不然怎会在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时刻,不知不觉走到这家余味阑珊,被秦暮川先一步发觉,想逃已失去机会。
由店员引着,我在秦暮川对面落座,皆是淡漠神色。
往事如烟,我是他摁灭的一只卷烟,美好过,稍纵即逝,转眼就有替补登场。
他问我想喝些什么,我存心斗气,要一瓶二锅头,把店员雷得两条眉毛拧作一团,呐呐说没有。
秦暮川笑一笑,招呼那傻呆呆店员给我一杯白开水。
极端劳累模样,我担心他下一刻就死去,闭上眼,再不睁开看我。
他的眼,沉沉入平湖镜面,倒映此刻我的局促不安,以及暗藏心底的深切不安。我在害怕,怕再一次的情不自禁,再一次地不撞南墙不回头,再一次地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有谁比我更清楚曾经对秦暮川至死不渝的情与欲,他是我的海洛因,赐予我虚幻美好梦境,留下的是再也戒不掉的心瘾。
我多想,放声痛哭。
“仅仅是巧合?我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秦暮川又点一根烟,云雾缭绕间,他的脸隐约透出丝丝缕缕沉寂的悲哀,被夜色渲染成一片刺骨寒凉。
“无巧不成书。”
“是吗?那请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法律未规定未成年人不许进咖啡屋,公共场所内,秦叔叔难道要将我赶走?”我仍在狡辩,做垂死挣扎,但内心早已抽过自己千万个嘴巴子,让你发疯夜游,一不小心游到禁地,吃饱了撑的找死。
忽然间,他握住我的手,轻声说:“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对你如何,只是突然间有人陪伴,太过惊喜罢了。”
他哪有半点惊喜神色,分明都是怀疑与试探。
我打算即刻告辞,不再多做纠缠,他却问:“你恨我么?”
“怎么会,秦叔叔对我照顾有加……”
“我问你,你恨我吗?”他执着地重复问题,双眼迷蒙,魔障一般。
沉默,其实他并不需要我回答。一切了然于胸,夏青青怎么可能不恨?再圣母的苦逼也挡不住这种全方位立体三百六十度狠虐。人说苦恋,便将自己低到尘埃里,细小卑微,而我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却没那种命,熬到香如故。最终化作他鞋底又脏又黏的香口胶,急着找一块尖利土石刮个干净,或是索性扔掉这双碍眼的鞋。
我怎会将自己摆放到那样卑贱的位置,甚至怀疑我曾以作践自己,往死里作践自己为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