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744)
出乎其他人的意料,戚瑶将翡翠翻来覆去地拨弄了一阵子,竟甩手将其掷在地上。
只听一声脆响,翡翠裂开两条缝隙,扑腾了几下,像条搁浅的鱼,很快就没了生息。
县令怔了怔,随即大惊失色,忍不住抢身上前,问道:“皇后此番举动是何意?”
“大人恐怕是受骗了,这是假的。”戚瑶轻轻地笑了一下,并不惊慌,她做了个手势,侍女捧着盒子退到了一旁,另有捧铜镜的那一个取来手帕,待戚瑶擦后,便放进了玉盘中。
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朝孟求泽的方向略略一扫,继续说道:“本宫杂事缠身,便无时间再同大人仔细解释,稍后本宫会差人送一枚春带彩到大人府上赔罪。缠绸,去送送大人。”
戚瑶这话是明晃晃的送客了,县令还想说点什么,被成为“缠绸”的侍女就走了过来,对他绽露一个温和的微笑,仪态得当,拂袖说了个“请”字,县令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她走了。
总归戚瑶已经发现了自己,待那县令走后,孟求泽就从梁柱背后走了出来。
这并非皇后的寝宫,算不得私地,左右孟求泽也没犯下和皇后私底下接触的罪名。他的衣袂擦过两侧的灌木,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那些侍女的动作很麻利,几下便将地上的翡翠残骸收走了,孟求泽心知,这些侍女大多都是戚瑶从赫舍里氏带来的人,自幼学习武功。
“孟大人此时来寻本宫,莫不是要说关于祭天大典的事情?”望见是他,戚瑶并不惊讶,“前些日子,本宫已同五哥说过了,本宫近来身体不适,便不去了,他也是应下了的。”
归根结底,她也知道这场祭天大典不过是个瓮中捉鳖的戏码,去与不去没多大差别。
孟求泽行了一礼,说道:“臣也不会淌这趟浑水,毕竟,明哲保身才是头等要事。”
戚瑶这才起了兴趣,抬手止住那摇着团扇的侍女,望向孟求泽,说道:“此话怎讲?”
孟求泽道:“陛下向来厌恶天道,鄙夷仙术,皇后也是知晓的。陛下要除掉聂秋,就是为了打破世人心中的桎梏,而我如今入住槃星宫,同时兼任天相师一职,聂秋被除,恐怕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伴君如伴虎,在这深宫中,若臣不谨慎行事,大约也活不到这个时候。”
“哧。”戚瑶忽地笑了,“假话。五哥想不想对付你,你难道不是最清楚的么?”
她摆弄着扇柄上的挂坠,悠悠地叹道:“只恨本宫欠下孟大人一个人情,不能仔细追问下去了。孟大人,让本宫猜一猜,你是想请本宫出主意,好给你找个借口推辞大典吧?”
孟求泽沉默了片刻,说道:“皇后明鉴,臣正有此意。”
“倒也不难。沉娥,拿纸笔来。”待侍女拿过纸笔,研开墨汁后,戚瑶将袖口挽至腕骨下一寸处,提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下一行行娟秀的字,口中念念有词,说道,“陛下这些日正发愁,本宫斗胆猜测,他大约是缺个动手的引子。而孟大人,恰巧就可以成为这个引子。”
孟求泽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戚瑶写得简单明了,不过草草几个字,便写清了她的想法。
测天相,递密函,将卦象定为大凶,以此为突破口,好让戚潜渊找机会对聂秋下手。
他暗暗记在了心里,随即将其撕得粉碎,侍女适时地递了水盂过来,他便扔了进去。
“谢就免了。”戚瑶抢在孟求泽开口前说道,眉眼一低,显出警告的意味来,“人情,本宫已经还了。孟大人向来是知道分寸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望大人自己掂量掂量。”
孟求泽笑意不减,面上瞧不出半点端倪,他拱手应下,对答如流:“自然。”
然而,当他转身离开后,行至五里外,嘴角噙着的笑意就渐渐地淡了,像结了冰霜。
几日后,祭天大典如约而至,邀仙台附近人头攒动,摩肩擦踵,水泄不通。
有皇廷贵族,有商贾世家,有名门正派,虚情假意地寒暄着,也有寻常百姓,被禁军拦在较远的地方,踮着脚尖想看得更清楚,除此之外,没人知道破军星君与徐阆也混迹其中。
徐阆不曾知道他们的计划,于是低声问道:“星君,戚潜渊不会打算当众杀死聂秋吧?”
“戚潜渊可不会那么轻易让聂秋撒手人寰,毕竟,他也好奇‘三壶月’究竟是何物。”破军用眼神示意徐阆往不同的方向看去,“东面,那个倚在树旁的盲女是‘不杀生’;她身后五步处的那个蓄胡的胖子是‘不偷盗’;南面,那个清瘦高挑的白面书生是‘不邪淫’;西面,肩膀上骑着个小孩的那个笑盈盈的壮汉是‘不妄语’;穿梭在人群间,给众人斟酒的那个瘦小侍女是‘不饮酒’。我听闻这五人曾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侠客,如今是成了大内侍卫,落得五戒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