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706)
“我被常锦煜收为徒弟,回魔教总舵的时候,找了个歇脚的客栈,昏昏沉沉地倒床就睡,他睡在外侧,我睡在里侧……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常锦煜的枕下放了一柄匕首。”
“没有鞘,刃口锋利,朝向内侧,整整一夜都是对着我的方向。”
对常锦煜来说,聂秋是常灯的徒弟,是和方岐生成亲的人,是与昆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人,同时,他也是陌生人,是才认识了几天时间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不能舍弃?
昆仑神秘莫测,回去之后,常锦煜只需要编造一个谎言,告诉他们,聂秋不慎落入深渊,或者,说他是被那些神仙所害——反正也没人可以说出真相,他所说的就是真相。
聂秋勉强维持住心神,让沸腾的情绪冷静下来,终于说出一句话:“段门主觉得呢?”
段鹊说道:“如果你的血液与凤凰花有相同的效用,我想,常教主大约会让你放血给他。当然,他肯定不会独自踏入昆仑,一定要带你去,若是灵气逐渐消退,他就会继续让你放血。到最后,你会感到四肢无力、头晕目眩,如果你继续将血提供给常教主,你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如果你不将血提供给常教主,他就会被这阵法彻底碾碎,死无全尸。”
她虽然没有过多描述,不过,聂秋也能想得到那个场景。
到了那时候,他因为失血过多,没有反抗的余地,常锦煜会强行将他的血从三壶月的印记中挤出来,蘸血在身上,带着他尚有余温的尸体,踏过满是血迹的路,继续前行。
不是聂秋非要以恶意揣度常锦煜,他知道,如果是常锦煜,恐怕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能够接近寻求多年的真相,原本就沾满血液的手中再多一条人命又有何妨?
当局者迷,局外者清,方岐生和黄盛可能不会很真切地体会到这一点,可如果这些话是由那个和魔教关系密切的醉欢门门主来说的,聂秋就不得不仔细掂量一下再做决定了。
聂秋回过头,刚好与常锦煜的视线相触。双方的神色都很坦然,聂秋似乎只是看一眼那些村民是否被引走注意,而常锦煜也似乎只是因为他迟迟没有动作才疑惑地看了一眼。
那也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常锦煜重新看向了村民,而聂秋重新看向了眼前的阵法。
“段门主,多谢你的提醒。”聂秋轻轻笑了一下,僵硬的手臂动了动,朝着浅青色的光芒靠近,他说道,“不过,此次昆仑之行,并非前辈逼迫,是我自己执意要来的。”
“门主恐怕忘记了,虽然前辈实力高强,但只有我感觉得到灵气。如果门主所说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我会在那之前先将没有盛着灵气的血液交给他的。”言尽于此,聂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说道,“还有,兴许是直觉吧,我不认为我就一定能顺利穿过这层阵法。”
说到这里时,聂秋的手正好触碰到了那层屏障,縠纹重重叠叠,荡漾开来。
屏障丝毫没有要往里推动的迹象,聂秋暗叹一声,也知道自己无法成为那条漏网之鱼了,毕竟那些神仙都知道他能够不用钥匙进入昆仑,怎么可能会将他这个特例遗忘呢?
那残余在他手腕上的,属于三青的灵气,作为一个醒目的记号,把他挡在了阵法外。
聂秋正准备收回手的时候,却感觉手腕处有滚烫的气息拂过,随即,他的视线有片刻的模糊,被那种浅青色的光芒所充斥,几个呼吸过去,眼前的景象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站在一旁的段鹊,眼见着聂秋将手伸向屏障,坚不可摧的阵法并没有在他的触碰下为他敞开门扉,就像常锦煜触碰的时候一样。聂秋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段鹊以为他要收回手了,因为悄无声息凑过来的常锦煜已经看见了这一幕,然而,聂秋却愣在了原地。
段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座漆黑的山峰仍然在下沉,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那里有什么吗?她想,难道聂秋看见了常人无法看见的东西吗?
如段鹊所想,在光芒消退后,聂秋确实看见了之前没有看见的东西。
七位星君悬于昆仑之上,破军、武曲、贪狼、廉贞、文曲、巨门、禄存,互相间隔了一定的距离,破军祭出长。枪,武曲祭出星盘,贪狼祭出双刀,廉贞祭出卷轴,文曲祭出折扇,巨门祭出夔鼓,禄存祭出云图,即使是远远地望去,聂秋也能感觉到凝重的氛围。
昆仑山中不断涌出邪气,向上攀升,想要逃离此处,却又被硬生生地镇了回去。
不止是邪气,邪气之中还有东西在蠕动,是那些全无理智的野兽,本能地想要逃走,在七星的镇压之下,顷刻间便被彻底碾碎,向下坠去,落地就化为一滩滩的黑色血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