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696)
就算是善赌的常锦煜也有失手的时候,这样不顾一切的豪赌,仅此一次就够了。
“黄盛的话确实有道理。”聂秋看着方岐生,说道,“我们至少要为魔教留一条后路。”
方岐生和聂秋对视了一阵,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说道:“你都不会责怪我的吗?”
这世上不该有孤注一掷的爱情,如果能够轻而易举地舍弃所有,事事都要成为对方的附庸,那么,聂秋想,他反而会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竟会落得这种下场。
“这有什么好责怪的?”聂秋失笑,“我有一定想知晓的东西,所以要去,而你也有无法舍弃的东西,所以要留下。我们都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后得到的答案,不是吗?”
方岐生舒展了眉眼,凝视着聂秋,说道:“是的。”
黄盛都能想到的事情,他当然也能想到,并且,他早就做好了不回去的决定。
所以当常锦煜第一次询问的时候,他才没有立刻回答,叫黄盛抢了个先。
方岐生没有将聂秋和魔教放在同一个天秤上衡量,这两者全然不同,也没有什么可以比较的,所以他在这方面从不犹豫,他犹豫的,只是因为他途径鲤河时想要寻求的答案。
“如果我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即将经历的也是真实的,它们和虚假又有何不同?”
那时候,两世不同的记忆交叠,他时而陷入浑噩的梦境,时而跌入诱人的沼泽,于是问出了这么一句话。他想要知道,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那两世,究竟是不是毫无意义的。
时至今日,他仍然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聂秋,我等你告诉我答案。”方岐生没有挽留,也没有表露出那点不舍的心情,而是说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知道,聂秋肯定能够明白他的意思,“万事小心。”聂秋笑着,应了下来,毕竟当着常锦煜的面,他就只是凑过去轻轻抱了一下方岐生。
然后,他正准备松开手的时候,却被方岐生托住了下颚,非要将他的脸扳过来,聂秋怔了怔,有那么几秒钟的挣扎,发觉挣扎无果后,便只好半推半就地接受了这个深吻。
分开之后,聂秋莫名觉得做贼心虚,他的嘴唇上还残留着浅浅的咬痕,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瞧方岐生他师父的反应,结果,常锦煜早就转过身去了,负手而立,抬眼望天。
常锦煜很识趣,于是方岐生又箍住聂秋的腰际,恶狠狠地亲了一口,这才就此罢休。
在方岐生离开之后,没过多久,聂秋和常锦煜也去驿站寻了马匹,上路了。
聂秋心里是有几分尴尬的,不过常锦煜向来脸皮厚,从来不知道尴尬为何物,也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妥。事发突然,他之前没来得及仔细问他们是如何相识的,也没问过聂秋家里的情况如何,现在闲下来了,这一路上,也没别的事情做,常锦煜顺口就问了问,他问,聂秋就答,一问一答,尴尬的氛围就在不知不觉中一扫而空,倒也算得上和睦。
不过,聂秋心里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和他们无关,那些神仙虽然藐视凡人,不吝杀戮,却也不会闲着没事就动手杀人。
那种不详的预感,来自徐阆所说的每一个字句,每一个细微的眼神,来自聂秋在面具中看到的那些记忆——可惜,那张鹿角面具被扣留了,没能和他们一起离开昆仑。
他能够感觉到,那些计划正在平稳地进行,走到现在,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人间与仙界彻底分离,世间再无天相师,再也没人陷入无尽的轮回中,按理来说,这是好事情,聂秋暗想,所以,他心中那股突突直跳的不安,究竟是因何而起的呢?
第311章 惊鹊
日夜兼程, 饶是聂秋和常锦煜,也有些疲倦了。
在满月过后的第二夜,他们寻了处偏僻寂静的地方, 架起了篝火, 准备小憩片刻。
许是因为那些记忆太过漫长,也太过厚重,直到这时候,望着眼前噼啪作响的篝火, 等待黑夜在火光中沸腾, 聂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原来,他们在昆仑只度过了一晚上。
盈盈的微光点缀在枝间,他半倚在树干旁,抬眼望去, 竟分辨不清明月与繁星。
聂秋忍不住想, 当徐阆身处凡间的时候,遥遥望向浩渺无垠的苍穹, 会想起什么?
不远处, 常锦煜面对缓慢燃烧的篝火,盘腿而坐,他取过水囊, 拧开盖子, 只听得咕咚咕咚几声, 他灌了几口水,润了润干涸的喉咙,将腹中那点仅剩的鱼腥味也冲刷殆尽。
“前辈。”他刚搁下手中的水囊,便听到一声轻柔的呼唤, 常锦煜抬起眼睛,望向声音的来源,聂秋的视线和他一触,后半句话就说了出来,“之前有些话,我还没来得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