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646)
虽然这位五殿下的行踪不定, 基本都在流光府内,即使出了门,也是去拜访其他人的。
不过,破军是知道的,每次游猎,他们都会途径那条最热闹的街道,给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市井之人饱饱眼福,而戚潜渊多半都会落在队伍的末尾,不去争流光王身边的那个位子,只是冷眼旁观——他也没必要争,流光王对他青眼有加,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而他正是要借这次游猎归来的机会,用自己精心塑造出的人,“偶然”地与戚潜渊碰见。
戚潜渊的身边从来不缺阿谀奉承的人,也不缺精明机灵的人。
所以,破军动了些手脚,让戚潜渊的贴身侍从摔断了腿,这就腾出来了一个位子。
他心里是没什么善恶可言的,他只顾达到目的,至于是用何种手段,他不在乎。然而,要是叫徐阆知晓,非得说教一番不可,于是破军就将这件事压了下去,没有告诉徐阆。
戚潜渊的随从基本都是自幼伴在他身侧的,他连流光王的随从都不太愿意用,更别说其他仕宦贵族塞给他的随从了,统统被他回绝了,都过了好几天了,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破军清楚,这次机会,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把握住,否则下次也不知道得等多久了。
他边谋划着,心里边叹气,想,这么久了,他和戚潜渊都没有真正交锋过,他却觉得这场无声的战役已经持续得太久了,徐阆还说他和戚潜渊在某些地方还挺像的,破军以前没觉得,如今却愈发清晰地感觉到这一点,并且不得不承认,原来自己还真是个麻烦的人。
估摸着戚潜渊外出游猎的时间,破军提前好几天就已经在这条热闹的巷口等着了。
他是星君,即使化为十岁孩童的模样,也不会感觉到饥饿,更不用睡觉,然而,他端着这副西域人的长相,混进那群卖身的孩童之中,简直犹如鹤立鸡群,格外明显,许多过路人都是先看他一眼,再去看其他人,破军也只好学着其他人,摆出饥肠辘辘的疲惫神情。
那吆喝的老者也是糊涂,他不知道这个小孩儿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不过,反正银两最后都是落在他手上,他也乐见其成,起先盘问了破军几句,后来便懒得问了。
破军有意将面上、身上都沾满了泥泞,头发散乱,就是想低调行事,可那双颜色略显不同的眼睛却清清亮亮的,像剔透的琉璃珠子,这几天下来,已经有好些人想买下他了。
他等得烦闷,偏偏这些没眼力见的凡人又来叨扰,他心头的怒火就腾腾地燃了起来。
老者的唇边拓开几道沟壑,眼角的皱纹挤得又深又密,听着面前的贵族报出一串数字,心里乐开了花,却有意要哄抬价格,便将这个来路不明的西域小孩儿吹上了天,等到这人终于要发怒的时候,才清了清嗓子,正想答应下来时,身旁却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别答应。”他口中提到的小孩儿仰起那张脸,微微皱着眉,说道,“我不喜欢他。”
老者怔了怔,生怕那名贵族被惹怒,立刻转过头去看他,却见他露出兴致盎然的神色,将手中的折扇合拢,弯下身子,和脏兮兮的小孩儿对视,问道:“那你要怎么才肯跟我走?”
破军原本以为自己表明了态度,这贵族也该让步了,没想到他竟是这么个反应。
热脸贴冷屁股,还越挫越勇,到底是这贵族脑子有问题,还是凡人都是这个样子?
穷炱枪发出嗡鸣声,跃跃欲试,却未料到主人竟忍住了怒火,叫它安静。
破军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又回忆着那几次失败的经历,这才将心头的烦闷给压了下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破军沉住气,开始思考起来,该如何将这个贵族糊弄过去,然而,徐阆说得没错,他确实不善于话术,平时也不屑去研究,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他搜肠刮肚,却脑子空空,除了那些简单粗暴的方式以外,他想不到别的了。
穷炱枪又兴奋起来,若不是破军压制住它,估计这时候已经准备杀个几进几出了。
这穷炱枪是破军千年前将穷奇斩落,用它的脊骨铸成的。
穷奇毁信恶忠,喜啖血肉,凶恶非常,这留下来的脊骨所铸成的长。枪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每到这种时候都会叫嚣起来,怂恿破军不去管那些严苛的法则,只顾痛快。
破军确实是起了杀心,然而他很清楚如果这么做了,他所下的每一步棋都会毫无意义。
他只是脾气不好,又固执,却不是愚钝之人,自然不可能听穷炱枪的花言巧语。
被狠狠地整治了一番后,穷炱枪终于安静了下来,一声不吭,如何也不肯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