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544)
将时间往后推,聂秋在拿到锦囊后,和方岐生离开了清昌镇,途径封雪山脉,遇到了步尘容,深入回忆,看见了步家的往事,知晓了步尘渊长久以来的苦痛,将水底潜藏的铜铃敲碎,步家的魂灵纷纷离去,而步尘缘留下来,将步家的铜铃给他,要他小心行事。
上一世,他没有走这条路,步家又如何呢?步尘容依旧在茫茫的山中等待,步尘渊在无尽的痛苦中彻底丧失良知,步尘缘在水中望着涌动的潮水,沉默不语。
再过几年,步家的宅邸尽毁,步尘容满腹怨气地落入瀑布;步尘渊被路过的侠义之士斩下头颅,无人在意他想做什么,也无人在意他曾经是怎样的人;步家的魂灵簇拥在晕染开鲜血的深水中,静静地看着,想疾呼,想挽回,也想劝诫,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
是了,聂秋想,徐阆要他救步家。
离开封雪山脉,抵达霞雁城后,覃瑢翀派人来请聂秋去凌烟湖,发现铜铃后,他的态度一改,又说出自己的难处,告诉聂秋,这水中藏着水尸,请他镇邪守铃。
聂秋这时候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便托覃瑢翀去查徐阆的踪迹,果然是躲在霞雁城。再次遇到徐阆后,徐阆态度反常,硬是要收聂秋为徒,还将石子和古籍都给了他,要他学习卜卦一道——之后,在徐阆的牵线搭桥中,聂秋遇到了谢慕,逐渐了解到了覃家的往事。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眉头微皱,又记起,步尘安,那个天生极阴体质的男童,能使得步家的铜铃躁动的人,虽是口不能言,却与徐阆很亲近,而且,在聂秋没有见到他之前,他好像一直都和徐阆在一起的,被他以“以免被厉鬼附身”为由,藏在破庙中,无人可知。
湖中的水尸消失,天光乍破,谢慕饮下了男童的血,化为厉鬼,对这人间也再无一丝留恋,饮了酒,摔了坛子,转身便走,然后,聂秋给步尘容写了信,将男童托付给了她。
送别谢慕的时候,谢慕还有些埋怨,问,徐阆哪里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聂秋也想问上一句,那时候的徐阆,去了哪里。
抛却阆风仙君的身份,徐阆和谢慕的关系也算亲近,能打打闹闹,谢慕还是看在他的份上才肯见的聂秋,可就是这样的关系,徐阆却不肯见谢慕的最后一面,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算他们可能因此对他起疑心,他也不得不做的事情。
聂秋又想,徐阆是要他解救谢慕,要他为男童安排好归处,而霞雁城的百姓,他知晓,徐阆不可能对此视而不见,从他在清昌镇给众人分发锦囊,以此让他们避开活死人的举动来看,他不是常锦煜口中的那种“没有理由回应祈求”的神仙,而是甘心投身俗世的那一类。
这两件事情,有个共同点,他之前甚至没有察觉,它们都是和天相师有关的。
不管是步尘容,青君,红鬼,还是覃瑢翀身侧的田挽烟,早夭的谢慕,又或者是极阴体质的男童,无一例外,都是天相师,而徐阆,聂秋皱着眉,想,徐阆对于天相师的态度却很明确,和他所做的事情恰恰相反,他对天相师一直抱有偏见,觉得道士更胜一筹。
这位阆风仙君身上,似乎处处都是疑点。
说他是仙君,他却全无仙君的架子,吊儿郎当,懒懒散散;说他不喜欢天相师,他却暗地里引着聂秋去帮助天相师;说他心怀天下,以慈悲为怀,他却从来没有真正做过什么,即使在凌烟湖上,那个暴雨的夜晚,他也只是在所有人身后看着,像是打定了主意不插手。
正如徐阆在凡间的身份,他确实很像个道士,顺应天命,从不出手干预,不留痕迹。
想到这里的时候,方岐生和黄盛那一段漫长的谈话终于结束了。
方岐生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而黄盛的嘴唇抿得很紧,脸色应该也不大好看。
趁着黄盛还没过来,常锦煜压低声音问道:“你之前跟你师弟说了什么?”
“只是第一次重生前的事情罢了,师父就不要多问了。”方岐生叹气道,“他的下场,算不上有多好,不过我也没有将完整的经过告诉他,只是给他提了个醒。如今,他听明白我当初那些话不是空穴来风,就有些着急了,拉着我反反复复地确认,估计他现在还正烦着。”
常锦煜听到他这个“下场算不上多好”,眼神就沉了下去,兴许也是猜到了什么。
黄盛走过来后,开口第一句就是:“我不管你们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要怎么解决,等会儿找到出口后,我就要离开这里。常锦煜,别这样看着我,和你没关系,我要回家处理些事情,至于什么重生不重生的,神仙不神仙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完全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