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378)
她在练武。
这个少小姐啊,好动又不安分,偏偏能十年如一日地练那些枯燥的招式,将那柄从父辈传下来的溯水枪磨砺精进,挥舞时就如阵阵惊雷炸响,又如河流涨潮退潮时的汹涌澎湃。
风声袭来,雷鸣声在耳畔响起,吹动她鬓间的长发,碧桃紧张得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溯水枪安安稳稳地停在她脸侧的几寸处,一旦驱使者停了动作之后就恢复了原先的模样,沉默,安静,仿佛挥舞起来的时候才能活过来似的,停下来后就即又死去。张蕊的脸上还挂着汗珠,她却没有在意,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儿,忍不住笑了两声,退后一步,翻过手腕,长。枪在她的掌心中跳跃,然后又被她压下,将枪头斜斜地指向地面。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真的伤到你。”她说着,腾出一只手去擦那滴悬在下颚处的汗珠,即使练了许久都不见气息絮乱,语气如常,“找我有事吗?是我爹?还是妁姐?”
“少小姐,我决定离开王府了。”碧桃最放不下心的就是面前的张蕊,连声音都放缓了许多,解释道,“我考虑了很久,还是想要回到故乡,开一间茶馆,悠闲度日。”
张蕊将长。枪放在木架子上,闻言,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色。
“是因为我兄长吗?”明明是问句,她的语气却几乎是笃定的,咬着牙,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憋出来,愤恨又后悔,“他那天,果真对你做出了什么事?”
碧桃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倒吸一口冷气,回头一想,原来之前那几个人都是这么看她的,怪不得会问她是不是在王府里受了欺负——可是她这两天根本就不在王府。
哪天?她想不出来,隐约觉得自己不在王府的这段时间里,好像有另一个人代替了她。
难道是那个冷面寡言的年轻男子吗?这就是肆背后的那群人将她绑走的原因吗?
“没有,少小姐,您想多了,大少爷从来都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啊。”她连忙解释道。
张蕊自然是不信的,此后又是如何百般追问,死缠烂打的,暂且不赘述。
等见到大少爷张漆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碧桃好不容易从张蕊那里脱了身,疲倦不堪,又困又累,想到这是最后一件要做的事情了,就强打起精神,在棋阁前轻声唤了两句。
里面的人很快就有了回应,语调温柔,尾音微挑,让她直接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其他几个人的影响,连碧桃自己都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她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深吸一口气,撩开珠线勾连的长帘,映入眼帘的便是书籍堆砌成山的房间,软榻,桌案,烟雾缭绕的香炉,黑子,白子,棋盘,还有座上的人。
张漆平日里好像总在下棋,碧桃甚至没有碰见他做别的事情的时候。
身披鹤裘,怀中抱着一个小巧的暖炉,手持一本快要看完的书,眼神专注认真,长发被妥帖地梳到脑后,高高束起,就显得发尾格外温顺,贴在后颈的那截如白玉的皮肤上。
房间内有股奇异的香气,缱绻轻柔,是张漆身上常有的那种香料味道。
碧桃屈膝行礼,像之前无数次的那样,向面前的大少爷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张漆在她开口的一瞬间就将视线从书中抽了出来,等到她把话说完了之后,很轻地笑了笑,他的身子一向不好,冬日里又容易受凉,所以那笑意伴随而来的是阵闷闷的低咳。
他摆手谢绝了碧桃端过来的那杯热茶,抬眼看着她,说道:“好,一路顺风。”
语气正常,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不掺一丝的暧昧,碧桃真觉得是其他几个人想多了。
说到底,他们究竟为什么觉得张漆这样像风一样捉摸不定的人会有心仪之人?
碧桃将那些被误导的想法扔到一边去,她和所有人都道过了别,心中难得有了几分轻松,笑着,应下了张漆的祝福,说道:“愿您的身体也能早日康复。”
张漆却只是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离开镇峨府之际,碧桃忽然回过头去,遥遥远望。
薄暮冥冥,镇峨府逐渐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中,镀上一层温暖的光芒,然后,它在寒鸦啼鸣声中,逐渐地远去,成为一道痕迹,将这样的景象永远镌刻在了碧桃的回忆里。
第165章 来者
既然从张双璧那里得知了常锦煜的去向, 方岐生就决定和聂秋离开镇峨了。
玄武门迟迟没有将黄盛的音讯带回来,他们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光在镇峨府干等着。
更何况, 玄武门的眼线分布各地,即使方岐生和聂秋踏上旅途,玄武也能够轻而易举地根据线索查出他们的行踪, 所以他们完全没必要留在这里,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