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344)
不是张蕊,是方岐生。
至于张漆为什么不立刻让侍卫将他抓起来,为什么要和他对弈。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玄武心想。
这镇峨府内,最危险的不是张妁,不是张双璧,而是最不成气候的大少爷张漆。
你说他散漫不正经,他偏偏又将自家的妹妹支开,免得将她卷入危险;你说他不够谨慎,他偏偏又将所有情况都想到了,所以一开始才故意不让玄武去取轮椅;你说他平庸愚钝,他偏偏又能在让出三子,甚至是只用了四五成心思的情况下,将棋局赢了下来。
为什么张蕊不让自己和张漆下棋,玄武这时候便明白了。
传言道,张漆轻浮风流,但是那些姑娘都是心甘情愿自投罗网的。
因为,仅仅只是对弈一局,他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就像是赢下棋局那么简单,窥探到你所有不可言说的隐秘,心事,喜好,脾性,情绪,皆在一子之间,落子便敲出答案。
而且张漆一定不止藏了这些,甚至,这些东西可能只是浮于表面的皮毛而已。
棋局被打乱,黑白四散,张漆怔愣了片刻,旋即大笑起来。
“我没想到,原来还有这种赢法。”他说道,“虽然是走了捷径,但我还是算你赢。”
张漆用指节抵住唇下,又闷闷地笑了几声,袖袍彻底从手腕处滑到了臂弯,头顶的冠冕颤抖,略卷的发尾在棋盘上扫过,带起一阵细小的沙沙声。
“你大可放心,你们教主和右护法应该能够全身而退,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如果是十年前,那就说不准了。但是父亲他自从有了我们这三个子嗣之后,原先的坏脾气都被磨得几近圆滑——你想想蕊蕊就知道了。生气倒是会生气,不过也不至于让他真动手,而且,安门主也在,再怎么也不会让他们受太大的委屈。”
“我想想,最坏的结果是我父亲将他们二人押入牢狱,不过,这也没关系,他会慢慢冷静下来的,毕竟镇峨王这个名头并不是浪得虚名,等他捋清楚思绪之后自会来当面对质。”
玄武一声不吭地听完了,他还顶着碧桃的面相,杏眼圆脸,嘴唇小巧,一旦将脸上的神情敛去,重新变得冷静淡然起来,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半晌,他说道:“我知晓了,多谢。”
信是不可能全信的,但是张漆也没有理由在这时候骗人。
玄武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之际,忽然想起一回事来,问:“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起先只是觉得有些异常,所以我才将你带回了棋阁,想要借此机会确认一下。”
张漆懒懒散散地抬起手,掌心朝上,示意玄武将手放上来,等他的手搭上来之后,张漆的手指动了动,指尖从他掌心中一寸寸滑过去,缓慢又轻柔。
玄武注意到这是张漆之前在他下棋的时候有意无意蹭过的地方。
“一个是持杀人利器的手,一个是做杂活绣花的手。”张漆说完之后,收回了手,顺势放在了棋盘上,“你或许没注意过,刺客的手和侍女的手,可是完全不同的。”
“那你的手呢?”玄武垂眼看他,问道,“你的手是哪一类?”
张大少爷笑道:“庸人,俗人,闲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此类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玄武:我装的。
张漆:好巧,我也是。
第150章 牢狱
天地寂静, 万物无声。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烛火明明灭灭,倒映出两个人影。
没有刑具, 只有镣铐。
没有什么嚣张跋扈的狱卒,水和食物一样不缺。
张双璧即使再在气头上,也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举动, 只是变相地软禁了他们。
方岐生晃了晃手上的枷锁,左腕与右腕轻轻一碰,哗啦啦几声, 清脆的声响便响彻了整个狭小拥挤的地牢, 他借着摇曳的烛火, 垂下眼睛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神情淡然地摆弄了两下,镣铐应声落地, 裂成几瓣。
这张双璧确实谨慎,宁愿将他和聂秋关押在一起, 也不愿意让他们关到更大的牢狱中。
毕竟,镇峨府内的秘密不算少, 若是被他们发现了, 后头的烂摊子可不好收拾。
方岐生想着,跨过草垛上断裂的镣铐, 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腕,俯身去瞧了瞧那铁栅栏。
坚硬, 冰冷,缝隙狭窄,连幼童都无法通过, 更别说是两个成年的男子了。
不过方岐生只是看了片刻便知晓,要通过这看似坚不可摧的铁栅栏,并不算难。
倒不如说,仅仅用这种简单的东西就想囚住他,张双璧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