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334)
方岐生皱眉:“你在说什么鬼话?”
“你还装模做样!”温展行确定面前这人就是魔教教主方岐生之后,干脆不同他废话,直接起了剑势,“休要狡辩,快放手!你都把人欺负哭了,以为我看不到吗?”
方岐生总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难得不知道从何解释,望着这个正气凛然的大侠,沉默片刻,晃了晃怀里的聂秋,说道:“他没哭,他在笑。”
温展行觉得荒谬,“是哭还是笑,我看不出来吗?你赶快放开他!”
方岐生怒火也蹿了上来,冷了神色,一字一顿说道:“你应该让他放开我。”
“你不松手,他怎么可能挣脱?”
“你没长眼睛吗?他是因为你笑得站不住脚了。”
方岐生失去了耐心,抬手就敲在了聂秋的额头上,脆生生的一声响,他语气不善,警告道:“喂,别演了,你也说两句解释解释,我可不想无缘无故背上奇怪的罪名。”
于是,温展行眼睁睁地看着他怀里的那位白衣男子依言转过头来。
头发散乱,面带红潮,眼中含泪,肩膀微颤——然而他确确实实是在笑,笑得止不住。
一边笑,一边颤着手去撩开遮住方岐生面庞的黑纱,在他下颚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斜过眼睛,重新看向温展行,拭去眼角的泪珠,说道:“他没强迫,我自愿的。”
温展行差点握不住手中的清阳剑,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满面迷茫。
“你们……”他简直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你们为什么要参加比武招亲?”
“我觉得,即使和你解释了,你也听不懂。”聂秋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只觉得自己好久没笑得这么凶了,连肚子都笑得隐隐作痛,他眼神略带怀念,说道,“好久不见,温展行。”
自上一世温展行在邀仙台上的当面质问之后,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从最初的对坐下棋,吟诗赏月,再到后来的恶语相向,想来也叫人唏嘘不已。
聂秋生性凉薄,从沉云阁一事之后就彻底封闭了自己,虽然是笑着的,却会刻意和所有人保持若有若无的距离,唯有这位脑子一根筋的温大侠,是全然不怕热脸贴冷屁股,闲来无事还会来找他下棋作乐,久而久之,他倒也习惯了。
他上一世没有能够被称作“至交”的人,温展行勉强算得上半个。
然而观念终究不同,所以温展行到后来会选择倒戈戚潜渊那头,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条一条细数他的罪过,聂秋其实并不惊讶,只是觉得,果然是他。
他惊讶的是温展行的恨意如此强烈,他分明不是喜欢表现的人,却第一个站了出来。
温展行那时候大概是对他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失望,还有被隐瞒的难过。
毕竟相识了这么多年,聂秋从未在温展行面前提过自己的事情,反倒是温展行,问都不用问,就能把所有事情像倒豆子似的往外倒,不过他本来就没什么秘密,也无需隐瞒。
归根结底,温展行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聂秋,聂秋却将温展行看得明明白白。
刚才,聂秋和方岐生其实一早就察觉到了温展行的靠近。
方岐生有些不虞,手肘抵在湿润的墙壁上,和他耳鬓厮磨,说道:“他过会儿就走了吧。”
“他不会走的。”聂秋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忽然笑道,“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温展行心中的那份澄澈如镜的善良与正义,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他心中确实是不存任何阴霾的,聂秋想,所以,尽管心中的道义不同,他仍然认可温展行,才会在霞雁城与方岐生饮酒的那一夜,说出“正道的温展行,还可以”这样的话来。
温展行听到那句“好久不见”后,并没有立马回答,将清阳剑反手插回鞘中,大概是在思考他到底什么时候见过这个白衣男子,为什么这个人表现出一副对他知根知底的样子。
想了半晌,他眼睛微微一亮,仔细看了看白衣男子的长相,问道:“你是聂家的聂秋?我之前好像在宴会上见过你,我记得那时候老祭司一眼就将你选中……后来你怎么不当了?”
温展行向来对祭天大典兴致缺缺,他虽然信奉书本中流传下来的那些言论,却也存了理性的质疑,认为书中说的并不是全然正确,“人”比“天”更重要,自然没有去看祭天大典。
“已经不是了。”聂秋淡淡答道。
不是聂家的聂秋,也不是被选中的祭司。
温展行大梦初醒似的,视线从聂秋的脸上挪到方岐生的脸上,再向下滑去,看到他们之间近乎微小的距离,明显关系亲密,又记起聂秋说的那句“我自愿的”,顿时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