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328)
有敲锣打鼓的,喝彩的,助威的,又笑又叫,人群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聂秋踏上擂台的时候,底下的人很快就认出了他——或者说,认出了那张瓷白的面具。
有刚来的人,被好奇心熬得急不可耐,随意拉过一个人,就问:“这是谁啊?你们为什么都在欢呼?他的名气很大吗,哪门哪派的弟子,修的是什么武功?”
“一看你就是刚来的,这位少侠是叫‘白狐面’,仅仅用了两招就击溃了昨日的擂主。喏,看到他腰间的那柄长刀吗,那是斩/马/刀,又凶又利。他的刀法简单干净,没有那些故意拿出来作秀的小架势,是有真材实料的人,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旁边的人一经问,就如同倒豆子似的将所见所闻都倒了出来。“不信?”末了,他还怕这人不信他这番话,问旁边的人,“这位少侠,你说是不是?”
黑袍负剑、倚墙而立的人闻言,微不可察地轻笑一声,说了句“他说得不错”,显然也不是喜欢与别人攀谈之人,抬手按了按头上的斗笠,就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微风只将那层垂下的薄纱掀起一角,连个下巴都没露出来,自然也无人瞧见他灼灼似火焰的眸光。
留在原地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突然有一人问道:“这人之前就站在那里吗?”
另一人实在记不起来,摇了摇头,只觉得背后直冒冷汗,真叫人毛骨悚然。
比武擂台涂上了一层赭红色的漆,有红绸白面鼓为饰,流云逶迤的天际为帷幕。
方岐生从人群中走过去,听到“有人要挑战这位侠客吗”,“应该没人敢去了吧”,还有“这比武招亲的头筹估计就是他了”,此类种种,皆为云烟,一碰即散,引不来他半分停留。
白衣的刀客就站在擂台的正中央,脸上明明是戴着狐狸面具,白瓷的颜色一遮,完全就看不清他的脸,就连眼睛都只露出条缝,距离也远,可方岐生就是知道他正看着自己。
越过人潮,鼓声,锣声,越过深秋的枯草气息,和轻轻拂过的凉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聂秋的影响,方岐生在踏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想,做得好像确实太明显了,这不像是一伙的,更像是一对,以天为红烛,以地为酒席,各位看客来者皆为宾客,敲锣打鼓的是请来起兴的,剑是用来挑起盖头的如意,刀是觥筹交错间饮下的喜酒。
他觉得聂秋下一刻好像就要伸手来牵他去拜堂了。
这大概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心中暗暗摇头,莫名地笑了一下,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站在擂台之上。
喧哗吵闹声中,聂秋问:“阁下是来挑战我的吗?”
咬字很轻,是刻意的冷淡与生疏。
方岐生向前走了几步,在擂台中央站定,压低了声音,说道:“太明显了。”
聂秋眼中有了笑意,清清浅浅,也学着他,低声回道:“错可不在我,是你的目的太过明确……生生,你走过来的时候,甚至没有往高台上看一眼。”
明明是比武招亲,为的是与镇峨府的少小姐张蕊结为连理,这就算本末倒置了。
现在再看估计也来不及了,不如就一错到底。
方岐生解开肩上的皮革绳扣,将黑底金纹的剑匣放在地上,顺便也提醒了聂秋一句:“我就放这里了,你记着别踢到剑匣,这东西还挺沉的。”
说罢,他反手拔出残风剑,随意地在空中挽了个剑花,抬手比了个手势,目光似火,又似某种躲在阴暗丛林中的野兽,贪婪且不知疲倦。
然后他以所有人都能够听到的音量,启唇说道:“请。”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在周一。
第143章 霜风
张蕊一下子来了精神。
她也不困了, 手撑在危栏上,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眼睛亮亮地瞧着擂台中央。
和她之前表现出来的那副懒散样子大相径庭。
张妁想开口提醒张蕊注意一下形象, 想了想,又觉得她多半是听不进去的,只好按着额头, 兀自叹了口气,起身抹平裙摆上的皱褶,走到张蕊身边去。
静如止水, 动如流云。
这一对姐妹中, 张妁只占了前一个, 张蕊只占了后一个。
高台上的人远远地观望比武,擂台下的人欢呼喝彩,热闹非常。
而擂台上只余寂静,静得只能听见两人轻浅而均匀的呼吸声。
那个“请”字掷地有声, 沉沉地,将整个擂台割裂出去, 从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只能听得见擂台之上的声音, 什么叫喊声, 什么助威声,无论是何种视线或是言语, 都和他们无关。
聂秋眯起眼睛,白玉似的手指按在含霜刀上, 拇指顶住刀锷边缘处,轻轻向外推去,刀身滑动, 显出凛冽寒光,仿佛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霜雪,将暗红色的刀鞘都覆上了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