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293)
这血,到底是聂秋的,还是其他人的,今天就得下了定论。
于是周儒等了片刻,问道:“鹊鹊,你心里有数了吗?”
“还需要确认。”段鹊从怀里取出一块手帕,把指尖的血擦干净,走到床前,视线从聂秋和方岐生的身上扫过,最终还是放在了方岐生身上,“教主,我想取聂护法的一滴血。”
她认为,若是想要聂秋的血,还得看方岐生愿不愿意让他给。
聂秋在旁听着,很想说一句“其实这血就是我的,你们不用看了”。但谁又会信他的话呢?就连他自己都没办法解释清楚昨晚上发生的一切,以及,为什么他还活着。
所以他没等方岐生说话,抬手就将含霜取了过来,指腹在刀刃上轻轻一滑。
纤长的血痕横卧在他的指尖,一个呼吸后,血珠就颤颤巍巍地从缝隙间涌了出来。
段鹊眼中略有惊异,大抵是没想到聂秋会这么爽快,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抬手接住那滴血珠,握在掌心中,顺势将它捧到了唇边。
她好歹晓得避嫌,另一只手虚虚拢作屏,用宽大的藕荷色袖摆遮掩住嘴唇,垂下眼睛,眉目间自成一股妖异朦胧的媚态,那缺少的灵气似乎也在面对血液的时候又重新灌入了这具漂亮皮囊的体内,使她看起来和平日里判若两人,真像是突然活过来似的。
段鹊的喉咙微微动了动,聂秋猜测她将血珠咽了进去。
“是一样的。”她没过多久就下了定论,用手帕擦去掌心中残余的血迹,语气虽然淡淡的,却很笃定,“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但……我是不可能说错的。”
方岐生闻言,抬眼看向门边的周儒,果然,他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团。
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喜欢瞎操心,若是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解决,他能烦得一宿不睡。
“多谢。”方岐生道了谢之后,抬了抬下巴,示意段鹊去看周儒,“我和聂秋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也劳烦你照看好周儒,改改他这个总是喜欢胡思乱想的毛病。”
段鹊也知道周儒这个老毛病,点头应了下来,走到周儒跟前,曲起指节去敲了敲他的额头,待周儒从思绪的漩涡中清醒过来之后便拉过他的手腕,并未多做停留,带着他离开了。
聂秋指尖的血已经止住了——方岐生按着太阳穴,觉得他以后可能看见血就会犯晕。
虽然他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但当段鹊将答案说出来的时候,还是难免觉得心惊,之后就是后怕,那时候自己若是没有听见动静醒过来,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他连想都不敢想。
“解释一下吧。”他沉下声音说道,“速战速决,讲完之后我就去叫人进来收拾房间。”
“这血,确实是从我身上流出来的。”聂秋说得很慢,一字一顿,仿佛是在斟酌每一个用词,“但是我没办法向你解释这一切,因为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方岐生问:“你昨晚上是做了什么吗?为什么身上会突然流血?”
他记得当时应该是聊完常锦煜的事情之后,自己又累又困,所以先睡了过去,中途醒了一回,聂秋还答了句“我没有走,就在这里,你继续睡吧,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聂秋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正常的,没有任何异样。
所以,之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岐生知道聂秋心中早有答案,却没料到他竟然不肯说。
见方岐生的面色渐沉,聂秋忍不住去碰他的脸颊,好将心底的不安压下去,软言软语地喊他的名字,哄道:“我现在真的不能告诉你。那些事情确实发生得太诡异,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况且,我还有很多东西需要确认。等我弄明白这一切之后,我会告诉你的。”
这其实只是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原因,卜卦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因为聂秋想要帮助方岐生寻到常锦煜。
要是方岐生知晓了这一点,估计会很内疚,又或许是悔恨,总归不是什么好的情绪。
聂秋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袖中摸了摸手腕上的铜铃,上面的虚耗纹路已经褪去,它昨夜在聂秋身上的血止住之后便静悄悄地离开了此处,前往万里之外的封雪山脉,步家宅邸。
顺着冰冷的铜铃向上,一圈圈的红绳之下,是温热的肌肤,烙上了两轮弦月的印记。
那印记没有丝毫的动静,它只是在那里,就让聂秋感到阵阵的心悸。
他想了想,索性挽起袖口,露出手腕上的痕迹,既不解释也不掩饰,就这么举到方岐生的眼前让他看——聂秋也不需要解释,方岐生不久前才看过他手腕上的痕迹,自然知道它原本应该是什么模样,也听说过“三壶月”的传说,所以他只是看上了一眼,神色便有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