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272)
“脸上敷着厚厚的铅粉,唇上点了殷红,描黛眉抹胭脂,眉间缀花钿,用步摇挽发髻,穿得花花绿绿,臃肿至极,如果你见过他,肯定是不会忘记的。”
这副长相,确实是无法轻易从记忆中抹去。
季望鹤煞白的脸上有几分不耐,涂着鲜红色蔻丹的细长手指微翘,是非常标准的兰花指,他抬手去扶发间的步摇,长长的坠子在他的手指间翻飞,轻轻叩响,声音是好听的,可惜瞧着却不是那么回事儿——然后,季望鹤的表情在看见聂秋的一瞬间变了。
不耐化为了愤怒,他咬牙切齿地骂道:“又来?又来!一个段鹊还不够恶心人的吗?”
“方岐生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吧!我以后再也不会踏足总舵半步!”
季望鹤干脆将捣鼓了半天都扶不正的步摇拔下来,扔在地上,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
聂秋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方岐生丝毫没有压低音量,面无表情地回道:“有自知之明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魔教,全员恶人。
第117章 朱雀
季望鹤听到方岐生那句近似挑衅的话, 气得发笑,嘴唇动了动,正准备开口骂两句, 却有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将他的那些还未能说出口的话都堵了回去。
“季门主是在说我?”
聂秋抬眼一看,屋檐之上凭空出现了好几个人影。
十位饲酒女手捧酒坛, 半张脸都隐在瓷白的面具之下,露出另外半张美艳的脸。她们或坐或立,年纪轻的那个正吃吃的笑, 年纪稍大一点的则是麻木又漠然地冷眼旁观, 还有一些压根就没有往底下看一眼。
她们并未站在段鹊的旁边, 而是隔了一段距离。
毕竟周儒就在段鹊身侧,先不论这位魔教左护法和门主的关系,光说他是男子这一点,这十位饲酒女就得避而远之。
即使这些饲酒女的长相已经足够叫人惊艳, 所有人的目光却都是在中间那名女子身上。
天下第一的美人,醉欢门门主, 妖女,蛇蝎, 堕落腐烂的花, 通通都是形容段鹊的。
人们都说她天生一副漂亮的皮囊,心却是黑的, 烂到了骨子里,无药可救。
这些话, 段鹊通通笑纳。
说是“笑”,其实不是说段鹊真的是笑着接受这些诅咒一般的话。
她天生感情淡薄,看淡生死, 善恶不分,哭也不哭,笑也不笑,痛了或是欢喜了都是那副表情,人是活的,眼神却是死的,宛如拖着皮囊在人间行走的漂亮傀儡。
段鹊长得好看吗?好看,让人恨不得想将她永远收藏起来。
但是有人会真心喜欢段鹊吗?恐怕没有——周儒除外。
没人会喜欢和一座冰雕在一起生活,更何况这位醉欢门门主也不是好相处的。
曾有女子听说了第一美人这个称号落在了段鹊身上,心里不服气,千里迢迢地跑到醉欢门去质问,醉欢门倒是没什么反应,见她是女子,态度就放缓了许多,来就来,来了就让你进吧。然后她进去见了段鹊,回去之后都是笑着的,全然放下心来。
她那时候说的是:“这天下第一美人,也就剩下这副皮囊了。”
如何形容段鹊的长相?她只要往那里一站,无论是身处何地,周围马上就能安静下来。
但是那张脸看久了之后,心头又会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
毕竟,漂亮精致得都像假的东西了,又没有半点鲜活,很容易就让人产生不适感。
现在这副漂亮皮囊就立在屋檐上,身着湘妃色的衣裳,袖口裙角处的薄纱如同海浪,起起伏伏,散开的时候很像盛放的罂粟花,暗纹流动,伴随着红绳串成的环扣在风中起舞。
段鹊朱唇微启,毫无情绪波动,又重复了一遍:“季门主刚刚是在说我吧。”
季望鹤平生最不想遇到的几个人,魔教的黄盛,醉欢门的段鹊,还有神医萧无垠。
他和黄盛都是那种嘴上不饶人的类型,互相又都说不过对方,到最后总是吵到两败俱伤,口干舌燥不说,脑子还疼,到了后来他们两个就会刻意避开对方,尽量不接触,要是实在避不开,那就干脆一句话都不说,隔了八丈远,省得无意之间闹出些事端。
而段鹊,季望鹤最烦的就是长得好看的人。上回偶然遇见的张妁也是,这次方岐生又带回来个聂秋,他现在心里烦躁得很,恨不得再去摔几个花瓶才痛快。
除了长得好看这一点之外,他不想与段鹊碰上面,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季望鹤发现段鹊这个人就是个疯子,不讲理的。
至于萧无垠,每次季望鹤想讨些药都得低三下四地说点好话,他向来肆意惯了,受不了这种侮辱,可是萧无垠脾气怪得很,一有不顺心就把人扫地出门。季望鹤甚至都希望这位神医能是正道的人,至少好说话,可偏偏萧无垠就是游离于正道和魔教之外,两边都不留任何情面,开心就医,不开心你就去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