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259)
“你这算什么表情?”他忍不住出言调侃。
“什么表情?”黄盛顿时收敛了神色,语气冷飕飕的,“‘没想到方岐生也有人喜欢’的表情。”
说完之后,还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干脆不想再看到这两个人了,沉着脸,隔着一层衣服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红色玛瑙,一声不吭,转头就走了。
“哎,黄盛!”萧雪扬全然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一个愣神的工夫就发现黄盛已经走远了,只好把心里那些没来得及问出口的疑惑咽了回去,向聂秋和方岐生打了个招呼,跳下石栏,抬脚就去追他,“你怎么突然就走了……等等,黄盛,你要去哪里啊?”
聂秋远远地望着两个人的背影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中,不由觉得好笑。
他正准备问方岐生接下来想去哪里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指尖处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是方岐生牵住了他的手指,两人交叠的手就笼在袖袍底下,遮得严严实实的。恰好有几个稚童提着花灯从桥上跑过,又笑又闹,一阵风似的,很快就从他们旁边掠过去了。
石桥下的水声潺潺,温吞又轻柔,石桥上的人耳根一软,确确实实是掩着唇笑了起来。
聂秋边笑边问:“你不会是故意气走黄盛的吧?”
方岐生回道:“算他识相,知道主动离开。”
换作两个月前,聂秋完全不会想到自己会和方岐生偷偷牵着手在夜色氤氲的桥上漫步。
然而命运是如此奇妙,此前怎么想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桥头有位老妇人正吆喝着卖花灯,有先前看到过的那种莲花样式的,有宝壶样式的,有鲤鱼样式的,缀着如同点点繁星般的珠子,缠了红线,在烛光的映照下格外好看。
聂秋见方岐生频频去看那些花灯,以为他想要,“我去买一盏过来?”
方岐生对这些纸糊的小玩意儿不感兴趣,他只是发现,即使身侧的人戴了斗笠,垂下的面纱遮遮掩掩的,从外边只能看得见一点轮廓,可还有买花灯的女子红着脸,偷偷地去看他,因为扭捏,所以不敢直接上前来询问姓名,只好不安又害羞地卷着头发,想引得他半分注意。
于是他想要拒绝的念头一转,反倒应下了聂秋的话。
聂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方岐生的掌心,松了手,走进人群之间去瞧那些花灯。
“老人家,能给我看看那盏六角花灯吗?”
听到声音,老妇人抬起昏花的眼睛,从人群中找到了那个发出声音的人。
她将六角花灯取下来,递过去,顺口问道:“是给心上人的吗?”
一袭白衣的男子接过花灯,答道:“是。”
听到有好些女子在他说完这话后直叹气,老妇人这才起了点兴趣,仔细瞧了瞧面前这人,又顺着他的身影向后看,看到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个双手环胸,斜斜倚在石栏旁的黑衣男子。
一个清秋朗月,白璧无瑕;一个枕星照雪,意气风发。
虽然看不清相貌,但浑身上下的气度总不会出错。
见白衣男子选好了花灯,老妇人收好了碎银,将红线牢牢地缠在了花灯翘起的一角处,递到他手里头,细细叮嘱道:“将这花灯给心意的人,若是他收下了,就把红线取下来,绕在手腕上,意喻永结同心——看到底下的河了吗?挑个水波平稳的地方去放花灯。”
聂秋认真地听完了,向老妇人点点头,拿过花灯,转身走向了方岐生。
然后他才发现,方岐生的不远处,有好几个小姑娘推推搡搡地想要过去,结果都怕他身上的那股子冷意,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半天都分不出个先后来。
那他就只好趁虚而入,捷足先登了。
聂秋解下花灯翘角处的红线,走到方岐生的面前,问:“你相信他们所说的吗?”
方岐生状似无意地向他身后看了看,先前那些人果然打消了念头,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于是他满意地收回了视线,抬手去取聂秋手里的红线,牵住一端,把红线从他指缝中抽出来,草草地往手上一缠,算是收下了,“寓意总归是好的。”
既然收下红线,那就是同意了。
紧接着,他们就准备结伴去河边放花灯。
方岐生将六角花灯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没觉得做得有多么精致,花灯的纸面上画着很粗糙的图案,剩下一面是空白的,应该是为了方便他们在上面题字。
他抬起手臂的时候,袖口就顺势往臂弯处滑,显出缠在手腕上的红线来,绕了一圈又一圈,松松散散的,横卧在他玄黑色的护腕上,扎眼得很。
聂秋认为先前老妇人的那句“永结同心”还是很有道理的。